長篇小說《如絮》第五十五章 北京-2003年 3 殼子的融化
文章來源: 可能成功的P2022-12-08 09:54:09

        Pia撿起來掉在地上的信看了看,發現上麵好看的花體字寫著自己的名字-----天,Chris還真的寫了一封信啊。她剛才差點把它扔進垃圾箱呢。坐在大樓門口的台階上,Pia迫不及待地拆開信讀了起來。

        “親愛的Pia,你好嗎?

        “真的是很久沒有寫信了。人類因為忙碌或者無聊,放棄了太多有情趣的事情,對吧?嘿嘿,說得我好像寫過很多信似的。其實不瞞你說,除了我爸爸在國外打仗的那段時期,我會給他寫信之外,我還沒有給任何人寫過信呢。

        “之所以想到給你寫信,是因為我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他們是特別恩愛的一對夫妻,無論離得多遠,都會努力保持著對彼此的關懷和溝通。我爸爸後來告訴我們,很多時候,打電話是可以了解彼此的生活,也可以說一些思念的話,但是一封親筆信,卻可以時時放在胸口,成為護身符。他一直說自己很幸運,就是因為他有牽掛他的家人,有一封封家書成為他的盾牌。

        “想到我的父母,我也想到了自己的前一次婚姻-----你知道的,是一次很失敗的婚姻。我不想在這裏多做抱怨,後悔也沒有什麽意義。我想說的是,那一段經曆,其實讓我悲傷無奈之餘,也帶給我成長。起碼,促進我的思考。

        “我對於兩性關係和婚姻的思考,一度讓我對新的關係止步不前。我好好地躲了一陣子。嗯,老實說,是好多年。我以為自己可以在殼子裏安全無憂地躲下去。其實我錯了,那層殼子,在某些情況下,或者應該準確地說,是在某個特別的人麵前,自動融化了。而那個以怯懦的姿態蜷縮在裏麵的我,被無情暴露出來。開始的時候,羞愧感甚至超過了驚恐和重生的欣喜。

        “但是,當我試著站起來,伸展一下自己的身體時,我才發現周遭事物原來是那麽的美好。那個以魔法融化我曾經賴以生存的外殼的人,原來是那麽美好。這一切,是不是命運對我的召喚?

        “Pia,你一定可以猜到,我說的那個人,是你。我的殼子就是在那天看見你在陽光下的美麗頭發的一瞬間被融化的。所以,當我建議你剪短發的時候,其實蠻心疼的。

        “但是,我相信,隻要是對你好的東西,都會帶給我幸福。所以,這封信,是再次建議你去剪個短發。

        “對不起,我的玩笑開得沒水平。我......我其實要說的是,我很喜歡你,Pia。我們雖然遠隔重洋,但是我很想問一聲,我們能不能展開新的關係?你很清楚我的狀況,也應該知道我的為人,你會不會考慮和我試一下?主動權在你手裏,你來定奪。

        “也許我沒說清楚:我講的進一步的關係,是那種我的父母曾經有過的美好關係,而不是泛泛交往。當然,我同意要先交往。我是說,我是認真的。我不想給你壓力,但是我要把話說清楚。對不起,我是不是越說你越糊塗了?那麽我們可以電話討論或者等我來北京見麵聊?當然,如果你不願意,就直接告訴我好了,沒關係的。我是說,以任何方式告訴我都行。或者不理我也行......

        “不過如果你不理我,那是很殘忍的懲罰。希望你別這麽狠心,隨便說點什麽都可以啊。

        “天,我到底囉嗦了些什麽?對不起,我在這方麵真的差勁。需要你的幫助。祝你在北京順利、開心。好好照顧自己,帶我問候姥姥。

        “期待你的回音,Chris。”

 

        這封信有點虎頭蛇尾,語氣越來越結結巴巴的,但是Pia卻是看哭了。她捏著信紙,把臉埋進了自己的臂彎,眼淚打濕了袖子。

        “我喜歡你”,這簡簡單單的幾個字,怎麽看怎麽都讓Pia有一種被讚美的筆觸描畫了千百次的感覺,透出來的是坦白和真摯。WXHN,她也想到了鬱邱的暗語,那是一種抖著機靈的暗示。自己對Chris有親近感,而姥姥則似乎是看上了鬱邱的體貼和能幹。

        Pia在臂彎裏要悶得頭昏了。不行,這樣下去不行。自己必須做出判斷和選擇了。

        “哎呀,現在的小青年哪兒都能一屁股坐下去,多髒啊!你可不許這樣,聽見沒有?”一個女人似乎是在訓孩子。

        Pia抬起頭,看見被媽媽拉著手的那個小男孩好像四五歲的樣子啊,正瞪著黑溜溜的眼睛看著自己。很快,他被他媽一把拉走了。他仰起頭來問媽媽:“那個姐姐哭了。是不是被甩了?”

        “少管閑事!”母子二人隨即進了大樓的門,留Pia坐在那裏哭笑不得。她心想:那小東西真的醒目。別人都是失戀了才痛哭流涕,自己這是幹嘛呢?她站起來,把信紙插入信封裏,在胸口捂了一下,想起來Chris說的“護身符”,會心一笑。

        她的手機一震,看到是鬱邱發來的信號:WXHN,不由得心裏一緊。她拿起電話給鬱邱撥過去,說:“我今天在東邊家裏收拾東西呢。改日吧,謝謝!”

        “咦,皮皮魯你怎麽啦?這麽客氣?我告訴你吧,我也正好在東邊呢。你等我一下,我過去接你。就在家等著啊,別亂跑。”鬱邱掛了電話,不出兩秒鍾又打回來:“你還是去路邊的那間咖啡店等我吧,你家現在圖有四壁的,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給我二十分鍾哈。”

        Pia沒來得及說一個字就被鬱邱安排好了。於是她拎著袋子,拿著信,去咖啡店坐下來,又讀了一遍。然後她問自己,如果沒有旁人的意見,自己和Chris的關係會怎樣?是不是一早就會有所發展了?

        Pia從小就喜歡姥姥,崇拜姥姥,但是Pia和自己的媽媽還是有一點點不一樣。她從小就比較倔,有自己的想法,很難事事都聽家長的安排。姥姥總是說是美國教育在Pia成長的關鍵時期起到了壞的影響,讓一個原本的乖乖女變得蔫兒有主意。另外,Pia很難過地發現,這些年在不少事情上她對姥姥的觀點不能完全讚同。尤其是在1999年美軍“誤炸”中國領事館和2001年中美軍機在海南空中相撞的事件之後,中國的反美情緒達到了高潮。而平時隻喜歡看《參考消息》的姥姥,更是一天到晚說“你們美國人”、“美國鬼子”、“美帝國主義”......

        雖然是初中才到美國讀書,但是Pia養成了獨立思考的習慣,也喜歡對所謂的權威媒體的判斷提出質疑。尤其是開始寫姥姥和Dusty的故事之後,她做了大量的研究學習,發現自己在國內讀過的曆史未必那麽“真實”。這個發現曾經讓她一度惶恐不安,但是也像是打開了一個窗口,讓她看到了更多的可能性。她越是研讀曆史,越不抱怨姥姥的想法,越能理解她看問題時候的偏頗觀點的來源。當然,美國政府的很多做法如果回頭看,也不能站穩道德高坡的。很多曆史事件受到了當時執政黨和權力中心的利益所驅使。

        那麽,對於Pia,一個普通人來講,讀曆史,傾聽前輩的故事,最大的收獲就是不要簡單地以種族、國度、文化背景來定義某個群體和某個人。當然,姥姥反對自己和Chris交往,也有別的考慮:說飛行員工作有風險,不喜歡他離過婚還有個孩子。Pia不能完全同意,但又不能完全忽視這些問題。她越想越頭疼,不禁問自己:如果單單是Chris這個人,沒有旁的因素,自己的感受是什麽?

        單單是一個人----- 溫暖的眼睛,真摯的笑容,一拍即合的話題,安全可靠的懷抱......Pia把臉埋進了自己的掌心裏,深呼吸。

        “皮皮魯!”鬱邱的聲音把Pia嚇了一跳。他跑過來坐在Pia對麵,掃了一眼攤在桌子上的信件,問:“男朋友的來信?怎麽啦?惹你生氣了?這誰啊?這麽膽大包天的。”

        Pia趕緊把信收好,對鬱邱說:“我想和你好好聊聊。”

        “嗯,巧了,我也想和你好好聊聊。走吧,帶你去一個可以好好聊天兒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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