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天都跑----如果我不飛的話。哪怕在外地，也跑。”Chris在MSN回答Pia的問候。

        他說的是實話。自從開始和Pia一起晨跑，Chris又找回來上學時參加越野校隊的感覺。如今Pia遠在天邊，他自己跑在街上時，還是常常懷念Pia跟在身邊氣喘如牛的情景。認識Pia一年多了，他們說親近也不親近，說陌生也不陌生。機場送別時最後的擁抱，似乎奠定了思念的基礎，又似乎是給上一個階段畫了一個句號。接下來呢？Chris期待著Pia快點回來，可以一起去探尋。

        最近讓Chris心煩意亂的還是Mat。他帶孩子去兒科醫生那裏檢查過身體，一切正常。但是他怎麽老是那麽困啊？最近複活節長假，Chris帶他去聖地亞哥玩，第二天他就一下子精神起來了。那麽還是因為在Dianna家睡不踏實？Chris問Mat，他也說不清。

        Dianna極度反對Mat睡在Chris家，Mat似乎也反對。前幾天Mat說了一句話，把Chris驚到了。他說：“我在負起自己的責任。”

        還有一件奇怪的事情，就是Mat問爸爸：“如果你有好多錢，還會工作嗎？你會不會買個大房子？會不會向Pia求婚。”

        Chris張著嘴不知如何回答。他小心地問：“Mat，這些事情是媽媽教你的？”

        “不是。是我自己思考的。”Mat隨意答道。

        這裏麵一定有什麽問題。Chris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去聖地亞哥玩，在機場碰到了Adam，大早上就哈欠連天的，和Mat平時的樣子有一拚。

        “嘿老兄，你確定自己這個樣子能飛？”Chris有點擔心地問。

        “還好啦。最近股票要命啊……我正和Lucent和Aol較勁呢。”Adam自顧自地嘮叨。

        “Lucent不能留。”Mat忽然插了一句，把Adam和Chris都嚇了一跳。

        “兒子，你說啥？Chris你都教小孩什麽東西啊？”Adam嗬嗬笑了。

        在Chris反應過來前，Mat又加了一句：“看圖線，要大跌。”

        這下輪到兩個大男人張大了嘴巴瞪著一個表情嚴肅的小孩不知所措。

        “誰告訴你的？”Chris問。

        Mat忽然有些慌張的樣子，低頭不說話。無論怎麽問，都堅決不說話。

        Chris夜裏醒來睡不著，想著機場一幕，忽然茅塞頓開：難道Mat和Adam一樣一大早起來炒股票？怎麽會？怎麽可能啊？

        不過想到Mat問過好多次自己缺不缺錢，還在夢裏麵提到股票代碼，這種可能性也是有的。不行，今天放學一定要問清楚。

        下午接了Mat，Chris小心地問：“我聽Adam說買股票不錯喔，我也想買，賺點小錢。你覺得應該買哪一支？”

        Mat警惕地看了爸爸一眼，說：“不知道。”

        “你不是問我如果有很多錢會幹什麽嗎？我告訴你，我想開一個兒童飛行學校。模擬飛行體驗。你覺得怎麽樣？”

        Mat的眼睛亮了，但是瞬間暗淡：“買股票也會虧的。蠻有壓力的。”

        Chris心裏一疼，忍住繼續問：“那你是虧的多還是賺的多啊？”

        “當然是賺的多。爸爸，我不知道。我不能告訴你更多。”Mat低下了頭。

        “沒事，你不用告訴我。但是你賺了錢，能不能分一些給我啊？我手頭兒有點緊。我想去中國看Pia。”Chris不得不放出來煙幕彈。

        Mat抬頭看著爸爸，碧藍色的眼睛裏有問號也有驚歎號。他想了一想說：“媽媽說你談戀愛缺錢，果然是真的。但是媽媽說錢先放在她那邊，以後你結婚一起給你。”

        “是不是還有Uncle K也參加了？”Chris憋著心裏的火氣，盡量隨意地問。

        Mat說：“不能說。”然後眼淚開始在眼眶裏打轉，讓當爸爸的立刻投降。

        “好了，不說。今天晚上給你做好吃的。想吃什麽？”Chris問。

        “上次你帶回來的Pia和你一起吃的東西。中國東西。”Mat開心起來。

        “好，我帶你去吃。”

        等晚上Dianna來接Mat的時候，發現Chris站在路邊等著。她停下車，放下車窗玻璃問：“怎麽啦？”

        Chris問：“我能上車和你談談嗎？”

        Dianna撫媚一笑：“當然。”

        Chris上了車，看著Dianna問：“你們一大早把Mat搞起來炒股票？難怪孩子總是睡不夠，而且有壓力。你們這樣做是虐待兒童。”

        Dianna聽了大驚失色，但是很快穩住自己道：“你聽Mat瞎說的吧？小孩子自己編的。你知道Mat，有一點點學者綜合症的傾向，喜歡自己扮酷。哪有的事情。”

        “你還不承認？要不要讓Mat出來對質？你父親是律師，你問過他嗎？”Chris氣得臉發白。“我要求改回以往的排班時間，而且Mat在你那邊要睡夠，不可以讓他炒股票。他才幾歲啊，你真的信他的？”

        Dianna歎了口氣：“唉，不瞞你說，他真的厲害。對圖線的記憶，對走勢的預估都有極高的敏感度和天生的直覺。第六感啊，你懂嗎？他就是天生的。有的學者綜合症可以隨口說出十幾年前的日曆，你兒子，我們的兒子，可以看到未來股票的走向。”

       “你胡說，我不信。”Chris都快把眼睛給瞪出來了。

       “隨你便。我覺得這是他的天賦，從小培養，將來衣食無憂，多好啊。”

       “培養？我看你們就是拿他當賺錢機器！不行，今天他不跟你回去，我要讓他好好睡覺。”Chris一臉絕不退讓的神色。

        Dianna想了幾秒鍾，說：“好，沒問題。讓他好好休息吧。我們以後也調整一下，讓Mat休息好，不炒股票了，這總可以吧？”

        “你不要騙我啊。”Chris說。

        Dianna笑了：“當然。好，我先回去了。晚安。”

        Chris下來車，自己在院子裏踱步。他不信任Dianna，自從她在婚內出軌的那一天起，他就再也無法信任她了。可是她是孩子媽媽啊，自己現在也沒能力全職負擔孩子的監護。也許，和Mat談好，可以避免再次出現問題吧。

        他走進屋，發現Mat已經在沙發上睡著了。Chris抱起兒子，把他放在自己的小床上。Mat長高了，重了一些。Mat平時不喜歡別人碰，Chris隻有在兒子熟睡的時候可以偷偷地親吻一下他的額頭。他把Mat的小手輕輕地放在自己掌心，看著兩隻手的差距，不由得掛上了微笑。心裏柔軟的思緒歎了口氣：唉，慢點長大吧，現在多可愛啊。

        Chris想起Mat小時候很愛哭，每次睡覺前都要大鬧一場。他比Dianna會哄孩子，讓Mat趴在自己肩膀上，一邊走，一邊拍，一邊輕輕地哼著歌，小家夥才能漸漸入睡。

        很久沒有給Mat哼歌了。以前哼的什麽歌？似乎都不記得了。最近一直縈繞在他耳畔的是Pia喜歡哼的一個調子。Chris問過她那是什麽歌，Pia說是一首中文歌。怎麽就沒問她歌名呢？

        Chris自己走到客廳，戴上耳機，在鍵盤上彈奏那個調子，但是記不完全。越是記不清，那調子越是在腦海裏縈繞不去。

        第二天Chris把Mat送去上學之後，跑到了舊金山唐人街，希望找到那支歌。他想自己學會，然後給Pia一個驚喜。他進進出出各個賣CD和磁帶的中國商店，每到一處，就給櫃台後麵從十七歲到七十歲的人哼那個調子。終於在第五個商店，一個女孩子說，這首歌是《最遠的你是我最近的愛》。

        天，多麽有趣也多麽有意義的名字啊。他買來磁帶，自己在鍵盤上彈奏練習，錄製了一張CD，打算等Pia回來送給她。搞好以後，他登陸MSN，給Pia留言道：事情順利嗎？什麽時候回來呢？想念你。

        看了一會兒，他又把最後一句給刪了。換成了：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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