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鬱邱再次踏進那棟辦公樓，Pia五味雜陳。還好，晚上的辦公室一片寂靜，讓人放下戒備。

        鬱邱自己打開玻璃門下麵的鎖，走進無人的辦公區，帶著Pia一路走到底，來到自己的辦公室，開燈，對Pia笑著說：“歡迎蒞臨指導。”

        辦公室挺大，兩麵牆是白板和軟木板，上麵是零零總總的設計圖、照片、手稿。一麵牆是書架，資料夾占據了大部分空間。鬱邱說：“好東西都在那邊呢。”他指了指頂頭的一麵，乍一看都是綠植，等鬱邱打開燈，Pia發現那邊是個下沉設計的休息區，吊頂居然是個特大的玻璃魚缸。

        “來，坐這邊吧。”鬱邱招呼Pia過去坐。

        坐下之後，Pia看著頭頂上五顏六色的熱帶魚和落地玻璃窗外黑黢黢的夜空，有一種在海底的不真實感。她仔細看了一下周圍的綠植，都是特別挑選的，和海底植物、珊瑚相近的形狀和色彩，可謂獨具匠心。

        “哇，你這兒這麽好玩兒啊。”Pia不由得讚歎道。

        “抱怨我沒早點兒帶你來玩兒？”鬱邱坐在對麵，抱著胸，有些誌得意滿地說。

        Pia笑而不語。回來幾天了，這會兒在魚和植物的包圍下，Pia覺得好放鬆，忽然就困了。她不好意思地掩著嘴，打了一個極為克製的哈欠。眨眨眼睛，看著鬱邱。

        “皮皮魯，美國真的那麽好嗎？你有沒有想過回來發展啊？”

         “啊？我沒想過。我這人不上進，喜歡安靜。北京不是很適合我。”Pia說的是真心話。她不喜歡大城市的嘈雜，也不喜歡大公司的人事。

        “嗯，我明白。一點兒也不出我所料。但是，”鬱邱頓了一下：“如果你可以專心隻是做設計，其他一概不用你操心呢？甚至可以住在郊外......”鬱邱對最後一句的脫口而出有點驚訝。

        “怎麽可能？我又不是才開始學設計的孩子，我早就知道設計師有90%的時間都不在搞設計。”

        “如果......我罩著你呢？給你配設計助手，配行政秘書？配保姆？”

        Pia被嚇醒了：“你別拿我開涮了。我哪有那個價值？資本家都是要賺錢的啊。“

        “嘿嘿，沒想到皮皮魯挺有腦子的。不過，我是認真的。這麽著吧，給我看看你的設計，我再考慮？”鬱邱小心地看著Pia的臉，又加了一句：“行嗎？”

        “嗯，等一陣子吧。謝謝你逗我開心哈。”Pia說著垂下來眼睛。

        鬱邱心想，要麽皮皮魯是真傻，要麽皮皮魯是高手。真好玩兒！

        第二天，Pia一清早聽到門鈴聲，睡眼朦朧地跑過去開門，發現門外站著爺爺奶奶。

        “爺爺奶奶？你們怎麽來了？”Pia站著動也不動地問。

        爺爺笑了：“小雅，怎麽成了門神，不給我們進去啊？”

        Pia趕緊讓兩位老人進門，急著叫媽媽起床。姥姥出門去買早點還沒回來。

        夏露一臉疲倦地站在公公婆婆麵前，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她一直和他們比較生分，也許是因為沒有共同生活過的關係吧。

        人稱”古教授“的爺爺一輩子住在上海，是個退休大學教授。Pia每隔一年會去上海探望他們。可是每次去，Pia都隱隱地不太開心，原因很簡單----- Pia覺得爺爺雖然身為教授，應該是個有文化有新思潮的老人，可是他卻有著根深蒂固的”男尊女卑“的概念。從他對幾個堂哥堂弟的態度就看得出來。

        Pia其實無所謂，反正又不和他們住在一起，也不圖他的遺產，愛誰誰！

        “爺爺，奶奶，你們喝茶。等下我姥姥買早餐回來，你們一起吃吧。”Pia小心地說。

        奶奶笑著說：“小雅越來越懂事了。我們在火車上吃過了。”

        “這次來，是為了你爸爸......呃，和你媽媽的事情。”爺爺說。夏露聽了就腦袋裏“嗡”地一聲，渾身開始發冷。

        Pia看了媽媽一眼，走過去扶著媽媽說：“媽，要不先坐下？”

        夏露在一張椅子上坐下，頹然地靠著椅背，似乎那是她現在最可靠的東西了。

        “古塵這件事做得不對......”爺爺開了口。

         Pia忽然有點生氣，她好像可以聽到爺爺沒說出口的那個“但是”。於是她搶了一步說：“爺爺，我覺得我爸媽的事情，怎麽也得在我爸在場的時候商量吧？他都是成年人了，還要說客？”

        “小雅，你這是什麽話？”爺爺有點不高興：“我不是來先勸勸你媽媽嗎？”

        “我不用勸。古塵什麽也沒說，什麽要求也沒提，我哪裏來的同意與不同意？”夏露無力地表態。

        “這就對了，凡事好商量嘛。”爺爺會錯了意。

        “爺爺，您理解錯了。我媽媽的意思是，她需要我爸親口對她說。犯錯的是我爸，他道過歉了嗎？”Pia真的生氣了。

        “唉，我都這麽大年紀了，來道歉還不夠誠意嗎？看在一家人這麽多年的情分上，也看在那個沒出生的孩子上，大家......”爺爺說了一半，夏露就跳了起來。

        “什麽孩子？他們有孩子啦？”夏露不可置信地往後退。

        “對啊，男孩呢。剛剛在香港驗過的。”爺爺的語調裏居然有欣慰。

        Pia很想把這個老東西給趕出去。道貌岸然自私自利，一身舊時代的氣息。她虎著臉不說話，走到媽媽身邊，扶著有點發抖的媽媽說：“媽，要不你先回房間休息？”

        “怎麽談都不能談談啦？嬌氣得嘞......“奶奶發話了。

        這時門開了，姥姥回來了。看見親家坐在哪裏，臉色臭臭的，她就明白了三分。她把早餐往桌子上一扔，“啪”地一聲，把沙發上的老頭老太太嚇得一跳。

        “讓你們的寶貝兒子來。這麽大人了，做了錯事還要父母擦屁股！”姥姥聲音不大，但是擲地有聲。

        “哎呀，親家母，儂講鹹話伐要嘎難聽。”奶奶的脖子扭了一扭，小聲嘮叨了一句。

        “我何青蓮脾氣向來好，不會吵架，但是也不怕得罪人。小雅，給你爸爸打電話來領人。”姥姥見Pia愣著，厲聲加了一句：“快點兒！”

        結果就是，夏露去房間裏休息了，Pia端了早餐進去，讓姥姥和媽媽一起吃。自己出來陪著爺爺奶奶，大眼瞪小眼，沉默著。然後姥姥出來，Pia再進去吃早餐。三個人誰也沒餓著。

        古塵被女兒從被窩裏給喊出來，心虛地進了門。他滿頭大汗地先是給丈母娘問安，才敢和父母打招呼。爺爺看了，氣不打一處來：唉，這個兒子也真的沒用。

        夏露不情願地出來了，在一旁坐下，好像自己是做錯事的那個孩子一樣，等著發落。

        最後，還是姥姥先開了口：“人都在，說說吧。古塵出軌，有異議嗎？”

        沒人出聲。

        “好，沒異議的話，後麵的事情就好辦了。”姥姥頓了頓，歎了口氣繼續道：“不就是離婚、分家產這麽簡單的事情嗎？至於那麽興師動眾的？古塵我女兒當初看錯了你，一來看錯了你會是個可靠的人；二來看錯了你是個有擔當的人；三來看錯了你是個有勇氣的人。我祝你的新太太好運。”

        Pia都聽呆了，她特別想大聲叫：“姥姥好耶！”

        古塵臉上紅白雙閃地打起來應急燈，但是不知道找誰求救。他爸媽看著也是一副“老臉都不知道往哪兒擱”的樣子。

        “夏露，你願意不願意離婚？”姥姥問自己的女兒。

        夏露被點名，支支吾吾道：“我......我不.....反對。我是說，我願意。沒法再過下去了來。沒意思。”她能多加幾句，讓Pia覺得很給力。

        “那不就是了嗎？難道古塵不想離婚？”

        “媽，我......”古塵一開口就讓姥姥的眼光給壓製了。

        “別叫我媽。你親媽坐在這兒呢。我告訴你，不管你怎樣想，我女兒和你離婚離定了。現在說分家產，快著點兒。不要影響我們生活。”姥姥步步緊逼。

        Pia忽然意識到，姥姥還不知道什麽孩子的事情呢。但是她不敢現在說。其實說不說都沒區別了。

        “好，我的提議是這棟房子歸夏露。美國的小房子賣了，補上貸款還有多餘，都歸你。我就要美國的大房子，貸款也是我來負責。存款一人一半，股票一人一半。還有什麽要求我盡量滿足你。”古塵像是背書一樣說。

        大家看著夏露。她卻看著自己的媽媽。Pia見到姥姥臉上帶上了不快的神色，似乎是對女兒的懦弱心有不甘。她故意不去看夏露，希望她自己做決定。

        “我沒意見。”夏露心一橫，覺得自己一直教英文，有收入，也不是不能養活自己。

        古塵似乎是在心裏長舒了一口氣，說：“那我去找律師出協議，抓緊時間辦吧。”

        夏露轉身回房間去了。姥姥自顧自地去廚房洗洗涮涮。Pia萬分尷尬地對著那三個忽然陌生的人不知如何是好。

        古塵忽然說：“小雅，爸爸的都是你的。你......”

        “我不要。留給你兒子吧。”Pia也回自己房間了。過了一會兒，她聽見“客人”走了。於是她打開電腦，在MSN上給Chris留言：你今天跑步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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