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洛神蕭紅到底有多叛逆野性?
文章來源: 追憶212022-03-26 19:47:00

著名漢學家葛浩文(Howard Goldblatt)曾這樣高度評價蕭紅,“她是抗日文學的草創人之一 ...... 她是中國文壇為男作家稱霸時期的少數女作家之一;她是魯迅內圍小團體中的唯一女性。蕭紅足可名列民國時期女小說家的前茅。魯迅在一九三六年曾經說過,蕭紅具有淩駕丁玲而成為中國首席女作家的潛能。” (見《蕭紅傳》)可以說,蕭紅是當之無愧的二十世紀三十年代的文學洛神,但是,因為蕭紅細膩敏感的文風和筆下悲慘的農村生活,以及顛沛流離貧病交加的人生經曆,容易使世人對蕭紅產生一種誤解,覺得她要麽出身貧苦,要麽性格和婉。事實上,蕭紅不是窮苦人出身,也不是逆來順受的小家碧玉,她自由大膽,是野性不羈富於反抗精神的女文青一名。我想從求學,感情和生活三個方麵來論述這個觀點。

    蕭紅出生在黑龍江呼蘭縣一個張氏望族,祖父張維禎,父親張廷舉。蕭紅出生時,張家已經開始衰落,但餘蔭猶在。父親張廷舉是新式教育出身,曾任呼蘭小學校長,出版社社長,教育局局長等職,在當地德高望重。蕭紅回憶正月十五看花燈的記述裏也證實了這一點,“我曉得他們,因為我們家比較有勢力,他們是很願意和我們講話的。” (見《小城三月》)用現在的話來說,蕭紅是一個小 “富二代” 和 “官二代”。

    作家月下在《此生注定愛就是痛——蕭紅別傳》裏說,“從童年開始,蕭紅骨子裏就有一種風花雪月,充滿叛逆性。” “叛逆性” 和 “風花雪月” 這兩個定語都下得很準確,先說叛逆性。一九二零年,呼蘭小學成立女生部,蕭紅成為首批入讀初小的女生,張父開始是支持的,幫女兒轉學插班等等。五卅運動期間,蕭紅參演話劇,跑去權貴人家募捐,剪了辮子上街遊行,這些舉動 “損害” 了她的大家閨秀形象,又得罪了父親的上司,張父認為蕭紅太張狂,不許她去哈爾濱讀初中,蕭紅揚言不上學就當修女,滿城風雨的輿論逼得張父妥協。

    叛逆性一旦跟風花雪月(戀愛腦)結合,就有了接下來的一連串逃婚鬧劇。家人做主給蕭紅定了親,未婚夫是富家子汪恩甲。隨著交往加深,思想激進的蕭紅對汪恩甲越來越不滿,尤其是他抽鴉片更讓她無法忍受。蕭紅萌發了去北平讀高中的願望並與表哥陸哲舜商議同行。與已經結婚生子的陸哲舜交往過密,引起張汪兩家不滿,張父決定讓蕭紅完婚。蕭紅為此大吵大鬧,繼母無奈之下搬出大舅來鎮壓,大舅聲稱要打斷蕭紅的腿,蕭紅居然從廚房抄了一把菜刀衝出來把他嚇跑。此時,陸哲舜已經先到了北京,蕭紅假裝同意結婚,騙取嫁妝後逃到了北京。在北京的半年多,陸哲舜讀大學,蕭紅進了北平女師大附屬女一中高中。在陸家中斷經濟的威脅下,陸哲舜妥協了,蕭紅無法隻好一起回了哈爾濱。蕭紅對軟弱的陸哲舜失望透頂,汪恩甲乘虛而入,兩人盡釋前嫌。但汪恩甲的大哥棒打鴛鴦,罵弟弟辱沒家門,斷了他的生活費用。汪恩甲回家取錢時被扣留,蕭紅找上門去被汪家人轟了出來,汪大哥稱要解除婚約,蕭紅不甘示弱,找了律師寫訴狀,告汪大哥代弟休妻。張父為了家族麵子硬著頭皮打這場官司,誰知汪恩甲維護大哥,當庭承認是自己要解除婚約,官司成了鬧劇,張家顏麵盡失。

    輸了官司的蕭紅重返北平,汪恩甲跟隨而至,兩人再次鬧翻,心灰意冷的蕭紅回了家。但是蕭紅已經成了呼蘭城裏的大笑話,張父把蕭紅軟禁在縣城外一座大宅裏,大伯父揚言要打死她。九一八事變後,蕭紅乘著混亂藏在車裏逃了出去。走投無路的蕭紅又和汪恩甲走到了一起,她甚至跟他一起抽鴉片!他們在旅館裏生活了半年多,汪恩甲以籌錢為名,丟下懷孕的蕭紅就再也沒有回來。旅店打算把蕭紅賣到妓院去,絕境中的蕭紅向《國際協報》求救,編輯和幾個作者(包括蕭軍)由此了解事情始末,但誰也拿不出旅館欠款。天無絕人之路,恰逢哈爾濱連降大雨,鬆花江決堤,蕭紅乘亂逃了出去,與蕭軍結合。這次得救是蕭紅的重生,民國文壇多了萬眾矚目的文學洛神。

    一九三二年十月,二蕭合著的《跋涉》出版,講述淪陷區黑暗統治,轟動了整個東北。麵對日本人的高壓政策,二蕭逃離東北來到青島。蕭軍在《青島晨報》編副刊,共事的報社編輯張梅林回憶,“三郎戴了一頂邊沿很窄的氈帽,前邊下垂,後邊翹起,短褲,草鞋,一件鵝黃色的俄式襯衫,加束了一條皮腰帶,樣子頗像洋車夫。而悄吟用一塊天藍色的綢子撕下粗糙的帶子束在頭發上,布旗袍,西式褲子,後跟磨去一半的破皮鞋,粗野得可以。” 一個洋車夫,一個流浪女,兩人浪蕩不羈的形象躍然而上。二蕭的生活一直很拮據,張梅林回憶在最困難的時候,“悄吟同我將報館裏的兩三副木床板帶木條凳,載在一個獨輪小木車上拍賣。我覺得有點難為情,說,‘木頭之類,我們還是不要了吧!’ ‘怎麽不要?這至少賣十塊八塊的。’ 悄吟睜著大眼睛說,‘就是門窗要能拆下來,也好賣的。’” 被生活磨練得粗糲的蕭紅,早已不是那個在祖父膝下承歡的張府大小姐了。作家秋石在《蕭紅與蕭軍》裏寫到,“到了秋天,她穿上了黑裙子,將自己穿過的男人褲換給蕭軍——兩個人的個子幾乎一般的高。” 情侶裝原來是這麽來的,為了物盡其用:)

    蕭紅一生不甘受命運擺弄,從來沒有停止過對 “愛和溫暖” 的追求,但她每一次的投入,隻落得受傷更深,跟汪恩甲一起是如此,跟蕭軍如此,跟端木蕻良也是如此。這怎麽理解?葛浩文用 “被虐待狂” 來解釋蕭紅的選擇,她 “把自己的過人才智和平靜心田去供那些男人所利用。” 乍聽聳人聽聞,但細想也是。葛浩文還尖刻指出,蕭紅 “雖是極端的渴望著能自持自立,但事實上卻證明她是個極端需要依靠他人,特別是男人的人。” 看來女性要真正獨立,經濟獨立和精神獨立兩者缺一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