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什麽奉獻給你(4)失智的媽媽認出我了!
文章來源: 歲月沈香2022-05-08 06:08:01

我拿什麽奉獻給你(4)

失智的媽媽認出我了!

 

美國前總統裏根在患有帕金森病數年後,1994年11月,他最後一次在電視上講話,通過電視向公眾宣布:“我可以告訴大家一個不幸的消息,我不幸患上了老年癡呆症,比我更不幸的是我的妻子南希,我會慢慢地不認識她,但她永遠會認得我。” 十年後,2004年他因帕金森病在加州的家裏離世。

 

帕金森病是一種老年慢性疾病,發病率大約在1-2%,是影響大腦中樞神經係統的神經慢性退化疾病。患有帕金森病的老人到了疾病晚期基本上都有老年癡呆症,也就是失智症。這個過程很漫長,無論從運動神經的退化,還是從精神障礙到認知改變,最後到記憶力喪失都是逐漸的慢慢發展。

 

我媽媽到底什麽時候開始患上了帕金森病已經說不清楚了,但診斷該病是在2015年。後來我媽媽開始出現了記憶力減退和精神障礙,每天都在找她的隨身小包、焦慮、失眠、多疑和幻覺等一樣一樣的出現,最後就是明顯的失智表現。

 

初期的失智是正常與異常來回切換,有時候跟她交談分不清哪句話是正常?哪句話是異常?有的時候前一分鍾還是正常,下一分鍾就覺得不對勁了。老年癡呆症發展到最嚴重的程度就是不認識身邊的親人。

 

我媽媽第一次認不出她女兒的那一天我記得非常清楚,因為當時我很傷心的哭了一場,那一刻我感覺我跟媽媽“訣別”了,她的記憶庫大門突然對我關閉了,我站在大門外,成為了她的陌生人!

 

那是2018年5月的一天,我在重慶家裏陪伴爸媽。那天下午睡過午覺之後,我媽媽和爸爸坐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保姆在廚房削水果,我走到媽媽身邊,拉著媽媽的手,像平時那樣關心媽媽午覺睡得好嗎?媽媽沒有像往常那樣微笑的回答我,而是麵無表情的看著我,我叫“媽媽”,她也不答應,依然是那種木納的眼神看著我。我蹲下來,讓我的臉正對著媽媽的臉,我輕聲的問她:“媽媽,我是誰呀?”,我有時候會故意這樣問她。媽媽看著我幾十秒後說:“不曉得你是誰?不認識。”

 

“媽媽,我是你的女兒呀,你的大女兒。” 我瞪大眼睛,看著媽媽,心急著說。我不敢相信,生我養我,跟我有說不完話的媽媽不認識我了!

 

媽媽還是沒有反應。我突然鼻子一酸,眼淚婆娑,傷心了起來,我把頭轉向坐在旁邊的爸爸邊哭邊說:“爸爸,媽媽認不到了我了,我的媽媽認不到我了…爸爸,媽媽不要我了…” 我當時就像一個小孩子在街上跟媽媽走散了那樣,不知所措地隻管哭,哭得很傷心。爸爸看到我哭得稀裏嘩啦的,他也跟著流淚,拉著我的手,不知道說什麽好。

 

所謂永遠的訣別並不隻有死亡才叫做訣別或者永別,這種記憶的斷裂和情感的淡漠也是一種訣別,隻是這樣的訣別是慢慢地、漸漸地出現。

 

哭了一陣之後,我冷靜了下來,我知道這是媽媽帕金森病發展的必然結果,早晚有這麽一天。目前,這才剛剛開始偶爾不認識親人,期間還是會記憶暫時的恢複。我要爭取時間。

 

在以後陪伴媽媽的日子裏,我刻意經常跟她聊天,聊我們家以前的生活;聊她喜歡聽的話題,油鹽柴米那些事;我給她唱歌,唱一些老歌。媽媽雖然說出的話有時候會“張冠李戴”、東拉西扯,但是我們這樣的聊天對她的記憶力和認知能力都有一定的訓練作用。我希望她的病程發展緩慢一點,希望訣別的過程再漫長一點。

 

通過藥物治療和訓練之後,我媽媽的記憶力恢複了一些,她的記憶大門又為我開了一個小縫兒,我被媽媽拉進了她的記憶庫裏。

 

但是,時間進入到2020年後,我媽媽的帕金森病和失智越發嚴重。到了2021年,我妹妹說媽媽基本上不能說三個字以上的話,也不認識親人,唯有對爸爸時而有反應。疫情我回不了家,我隻能跟媽媽視頻,漸漸地,我叫媽媽,她也隻是看著視頻上的我,沒有表情回應。每次我跟媽媽視頻都會難過,都會流淚,我多麽想回到媽媽身邊親吻她的臉、撫摸著她手,對著她叫媽媽,她也能叫我的名字。我願意相信,我的媽媽不可能就這樣把她的親人忘掉,我們都是她一生最在乎的人,是她一生付出最多的愛和最多精力照顧的人,親人一直是她活著的動力。

 

去年,我回國了一趟。經曆了在上海和成都隔離之後,我終於回到了家,見到了天天想念的媽媽。那天,當我走進家門後,我放下行李,先去衛生間清洗幹淨手,然後,直接走進了媽媽的房間。保姆早就給媽媽穿好了衣服,下床坐在輪椅上等我(平時媽媽很多時間隻能躺在床上)。

 

自從飛機降落到了上海浦東機場開始,我就反複想象兩年多後再見到媽媽是怎樣的情景?媽媽可能比以前消瘦了?臉上又增添了皺紋?媽媽慈祥的臉會不會微笑著對我說:“女兒又回來了!” 然後,伸出手來拉住我的手,再看看我的臉“我的女兒越來越漂亮了,眼角都不見皺紋” ,媽媽總是這樣誇我。

 

我走到媽媽的輪椅前,彎下腰雙手拉著媽媽的雙手,我已經熱淚盈眶了。媽媽跟我想象的完全相反,沒有表情,木納和空洞的眼神看著我,沒有發聲,媽媽已經不能說話了,身體也沒有動,她隻是看著我。

 

“媽媽,是我呀,你的女兒回來了,走了好遠的路回家看你來了…” 我帶著哭聲對著媽媽說話,眼淚像開了閘門一樣,嘩啦啦往下流。我反複地叫做著媽媽,反複地說著這句話。我又彎下腰親吻媽媽的臉、額頭,用雙手擁抱她。“媽媽,女兒好想你,女兒愛你!” 我多麽希望,我的聲音、我的觸碰、我的淚水能喚起媽媽的記憶。兒時,我爸爸媽媽最怕我哭,無論什麽情況,一旦我流淚,他們的心就軟了。所以,哥哥們總是嘲笑我“愛哭狗的看家本領”。

 

媽媽依然還是沒有反應的看著我說話、看著我流淚,但是,她很專注地盯著我,眼睛沒有離開過我。我心裏明白,她也許正在極力回憶,極力想打開她的那扇記憶大門。

 

保姆拿了一隻小凳子,讓我坐在媽媽的輪椅前。我的雙手一直拉著媽媽的手,頭仰著看著媽媽,我還在哭,還在流淚。“媽媽,我終於回來看你了。我坐了很長時間的飛機,飛呀飛呀,飛了一整天,從美國飛回來了…” 我用一隻手比劃著飛機飛來飛去的樣子,因為我知道,我以前每次回家,媽媽都會問我飛了多久?坐飛機很累吧?多年前爸爸媽媽也有坐長途飛機來美國玩。

 

大約半個小時之後,慢慢地,我發現媽媽的眼神有改變,明亮了起來,嘴角也有微微顫抖,她的手握緊了我的手。我繼續重複剛才說的話,一遍又一遍。直到最後,媽媽伸出一隻手摸我的臉,雖然媽媽沒有說話,但是媽媽的眼角流出了眼淚。那一刻,我站起來,抱住了媽媽,放聲大哭,潸然淚下…“媽媽,你終於認出我了!”

 

我知道,在我媽媽的腦海裏,即使失去了全世界,也絕不會失去她深愛一生的兒女!

 

我媽媽現在還住在醫院裏,雖然回不了家,但病情還算穩定。經過了上次上呼吸機的病危之後,現在居然可以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休息一段時間。媽媽有頑強的生命力也是我的福氣,媽媽是在等待我下次回家再相聚!

 

親愛的媽媽,時光如水,總是無言,您若安好,便是晴天!

 

今天是母親節,我在海峽兩岸的這頭遙祝那頭的媽媽母親節日快樂!也祝所有的母親們節日快樂!

 

台灣的疫情繼續飆升,今天新增病例44294,中106,重症12,死亡12例,輕症率99.75%,總感染人數超過28萬。

 

5月9日,本是俄羅斯為紀念戰勝納粹德國而設立的節日。前段時間普京聲稱今年的5月9日將宣布在烏克蘭戰爭中取得重大勝利。目前來看,難見“勝利日”,俄烏戰爭是否再生大變?咱們拭目以待!

 

這是住家的管委會送給每一位母親的康乃馨鮮花。台灣人的溫情處處體現。

 

 

5/8 寫於台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