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府的府衙,莊嚴肅穆,此刻,大帥張作霖,正由張景惠陪著,坐在府衙大堂內等待著關東軍中將石原將軍的到來。這個張景惠同大帥如親兄弟一般,正是他的鼎力相助,讓張作霖有今天的一切。昨天晚上,憲兵隊長馮昌道已經把查了兩個商鋪,最後追查到遠東商行的股東劉興旺家裏,及劉興旺畏罪自殺的事情統統向大帥匯報了經過。大帥對販運的幕後推手是劉興旺,多少有些懷疑。畢竟劉興旺是奉天府的要臣,也是第一批支持張大帥成立自衛隊的富戶之一。而且,大帥知道,畏罪自殺基本上是無稽之談,且不說劉興旺可以借著交情讓大帥網開一麵,就單單說個「不知情」,也可以把責任推得一幹二淨。可馮昌道咬定是自殺,再加上張景惠在場,大帥也就沒有多問。不過,他已下定決心,跟日本人交代完之後,一定會徹查此事。可等了一上午,也不見半個關東軍經過,大帥是個急性子,再加上大太陽天,越等心越煩,就在他猶豫是不是要回府的時候,突然看見三德子從門外跑了進來。「大帥,這是關東軍石原中將委托人送到帥府的,請您過目!」三德子承上一張請柬。「哦,」大帥接過請柬,望了眼身後,「老蔡,幫我看看這個。」「好您勒!」老蔡慢悠悠地走過來,小心翼翼地接過請柬,高聲朗讀,「恭請大帥,於今日傍晚六時,關東軍軍部府赴宴,共商海參威戰事。落款,關東軍陸軍部中將官 石原莞爾敬上。」「哦?」張大帥一皺眉,心想,這個小日本鬼子,一點信用都沒有,「還寫啥沒有哇?」「沒有了,大帥,請您過目。」老蔡躬身將請帖送還給大帥。「過啥目哇,我也看不懂,賊個老蔡!」大帥接過請柬,衝著在座的人笑笑。「大帥,是用我們中國字寫的。」老蔡也偷偷地笑了。「那我也看不懂哇!我說老蔡,今天你話挺多哇!」張大帥站起身,還是一臉笑容,「看來小日本子今天不會來了,咱們也散了吧!誰要是願意再跟我多嘮一會,去我家,我管飯。」說罷,張大帥站起身,揚長而去。 馮昌道帶著六七個憲兵,跟著世棟一路小跑,來到城門前。李探長和老席一起站在那裏等著他,身邊並沒有圍觀的人,就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一樣。畢竟沒幾個人進了城門之後有閑情雅致再回頭看城門樓。馮昌道快步來到近前,看了看周圍,然後抬起頭,立刻看到那掛在城樓上裸體的男人。 「是你發現的?」馮昌道盯著老席。 「不是我,不是我,剛李探長發現的。」老席驚得往後退了兩步,差點摔倒在地上。 「昨晚,你看到什麽異常沒有?」馮昌道往前緊逼了一步。 「嘿,你放鬆點!」李探長覺得,老馮的反應有點過度。 「我說李探長,兩天之內死了四個,你讓我怎麽放鬆?」馮昌道表情猙獰。 「怕什麽?不都是自殺麽?」李探長白了馮昌道一眼。 「這個還能是自殺?」馮昌道指著城牆上掛著的屍體。 「怎麽不能?」李探長看了一眼馮昌道身後,「世棟,你給看看!」 「是,老大!」世棟抬起頭,看著屍體,「有可能是跳的時候,不慎被繩子掛住,沒跳下來。嗯,屬於自殺未遂。」 「滾蛋!」馮昌道一聲怒吼。 「幹什麽你?嚇我一跳。」李探長陰著臉,「昨天不是還誇我們世棟破案神速麽?」 「我那是。。。」馮昌道有些哭笑不得,「李兄,莫挖苦人啊!還是您給看看吧。」 「我給看看?對不起,我近視!」 「看您說的,」馮昌道回頭吩咐手下,「快上去解下來!」 「最好快點,」李探長抬頭看了看,「也許還沒見閻王呢!」 「啊?還活著?」 「世棟不是剛才說了?自殺未遂!」 「去他娘的!」 眾人爬上城樓,憲兵們七手八腳地把人拽了上來。李探長仔細地觀察屍體,他發現死者身上沒有其他傷痕,隻有被掛在城牆上時,胸口和腋下被繩子勒出的一道紅色。他又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並沒有找到任何其他傷口。他又翻開死者的眼皮,發現白眼球已經消失,隻有一片殷紅。 「看來是窒息而死。」李探長自言自語地嘟囔著,隨後突然一怔,進而盯著城牆,「那血,是從哪來的?」 「老大,怎麽樣?有線索麽?」世棟湊了過來。 「沒什麽發現,就知道是窒息而死。」 「老大,別開玩笑了,勒胸口也能勒窒息?」 「世棟,你往遠站一點。」李探長撇了一眼世棟。 「為什麽?」世棟一臉不解。 「你太胖,有點擋光。」李探長沒好氣地丟下一句。 李探長在掛著的繩子附近仔細查看著地麵,希望能從地上看到些蛛絲馬跡,可找了半天,什麽都沒有。他又趴在城牆上向下看,突然,他發現就在城門凸起的牆壁上麵,堆著一個包袱。 「昌道,你過來看看,那是不是衣服?」李探長一邊說話,一邊掃視著牆壁的四周。 「昌道!」李探長沒聽見回應,又喊了一聲。 「馮隊長,老大喊你!」世棟見馮昌道看著死屍發愣,便提醒他一句。 「誰?」 「我老大,李探長!我說馮隊長,都幾點了,還在作夢呢?怎麽,昨晚上你也跟我老大一樣,睡花床了?」 「別放屁!我從來不嫖!」馮昌道如夢方醒,瞪了世棟一眼。 「我還從來不放屁呢!」世棟嘴裏嘟囔著。 當憲兵們把城門上的包袱拿到眾人麵前打開時,所有人都被眼前看到的一幕所震驚,那個包袱裏,除了一套衣服之外,還有一條血淋淋的胳膊。 「這。。。」馮昌道怔在那裏,連話都說不出來。 「馮隊長,你先說說,你見過這個人麽?」李探長指著屍體,一臉嚴肅。 「看著像邊老板。」馮昌道從牙縫裏擠出這幾個字。 「誰?」李習盟一愣。 「邊向東!」 「老邊飯莊的東家?」 「對!」 「他能得罪誰呢?」李探長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回頭看著包袱裏那條胳膊,突然發現,靠近肩膀的地方,有一塊很明顯的胎記。他眼珠一轉,隨後說道,「世棟,我們先回去吧!」 「是,老大!」世棟回頭看了眼馮昌道,「馮隊長,您要是想不明白是怎麽回事,記得來找我們!」 下了城門樓,李探長直接向出城的方向走去。 「老大!走錯了,回家不是得進城麽?」 「誰說回家?」 「不回家我們去哪?」 「春香樓!」 「老大,天天嫖俺可受不了啊!」 「滾蛋!」 「不是,老大!我不是說那個意思。我是說,您有錢麽?今兒早的茶水都是跟人家賒賬來的!您不能總指望著我掏錢啊!」 「世棟,你小子怎麽就知道嫖?我是去找烏老板問點事情。」 「您昨天也是這麽說的,好家夥,折騰一宿!」 「你個兔崽子!」李探長舉手要打,可又想想,世棟說的也沒錯。 「您還有勁打我呢?」 李探長被世棟問樂了,也就放下了手臂。 「小子,我問你,剛才那條胳膊,你不想知道是誰的麽?」 「想啊!」 「怎麽能查出來是誰的?」 「那多簡單啊,就在街上找啊,看誰就剩一隻胳膊,那就是誰掉的!」 「世棟,你表演一個掉胳膊給我看看唄?」 「啊?您別玩笑,我這是好胳膊。」 「剛那條沒被砍下來之前,也是好胳膊。」 「您去春香樓的目的,哦,我明白了,老大!是不是有人把昨天死那個頭牌的胳膊砍下來留作紀念了?」 「世棟啊,你覺得那條胳膊是女人的?」 「嗬嗬,瞎猜,那胳膊血肉模糊的,我剛才沒太敢看。不過,我是這麽想,哪個大老爺們能被人砍下一條胳膊啊?就算再差的老爺們,像您這樣身子骨的,我都不覺得誰能當麵砍掉您一條胳膊下來。」 「你個小兔崽子!」 「我實話實說,您別生氣。剛才我就那麽一推,沒使勁,您就倒了。」 「好了,別廢話了。」 「真去春香樓?」 「當然,」李探長昂起頭,「論別的不行,要說咱是奉天城誰見過老爺們胳膊最多的人,非春香樓烏老板莫屬。」 馮昌道帶著憲兵隊匆匆處理了屍體和手臂,然後立刻獨自一人奔向大帥府。一路上,他恨不得腳下生風,可到了大帥府,卻被告知,少帥並不在府上。 「那少帥有沒有說去哪裏?」馮昌道一臉的焦慮。 「聽少帥說,好像是去憲兵隊馮隊長家裏。」 「啊?」 「馮隊長雇了車來接的少帥,中午就走了。」 「我就是憲兵隊的馮昌道。」 「那您快回家看看吧,應該早就在您家等著了!」 這次馮昌道徹底地慌了神,他連忙又跑回家裏,可到家一瞧,隻有家人在等著他,根本沒有少帥的影子。難道少帥又借著我的名義去春香樓了?但願如此!想到這裏,馮昌道連忙找了輛車,直奔春香樓。 馮昌道的車子停在春香樓門前時,剛好遇見步行而來的李探長和姚世棟。 春香樓此刻還沒開張,大門緊閉,隻留下一個側門供姑娘們使用。三人相視一笑,直奔側門而來。 「大茶壺」聽明情況後,把他們讓進了客廳,又端來茶水。 等了半盞茶的功夫,烏老板才從樓上慢悠悠地走下來。 「又死人了?」烏老板看著李探長,一臉無奈。 「是啊,真倒楣!」李探長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又是誰啊?」 「邊老板!」 「老邊?開飯莊子那個老邊?」 「對!」 「啊?他也死了?」 「怎麽了?有什麽不對麽?」李探長覺得烏老板話中有話。 「唉,」烏老板歎了口氣,「本來我昨天就想告訴你,前天晚上我們姑娘陪的人裏,也有老邊。」 「啊?妳怎麽不早說?」李探長覺得這幾件事情,似乎有密切的關連。 「你又沒給我錢,我幹嘛一下子都告訴你?」 「有人給妳錢問這件事?」李探長突然眼睛一亮。 「嗯。」 「什麽人?」 「一個日本人。」 「那天給你銀票那個?」 「對,就是他。」 「那你都告訴他了?」馮昌道突然問了一句。 「對!」 「都說了?」馮昌道一臉的絕望。 「都說了,其實他也知道的差不多。」 「完蛋了!完蛋了!」馮昌道突然站起來,連連跺腳。 「你們不會認為是他殺了劉興旺和老邊吧?」 「有很大的可能。」李探長也站了起來,「那晚除了他們倆,還有別人麽?」 「嗯,一共是四個人。」 「剩下那兩個是誰?」 「是。。。」烏老板看了一眼馮昌道,「是。。。」 「是我!」馮昌道慘然一笑。 「昌道,你也在?」李探長一驚,「最後那一位是?」 「是張少帥!」 「哦,」李探長鬆了口氣,「昌道,你小心點吧!估計那個日本人,是沒有膽子對少帥動手的。」 「烏老板,少帥在這兒麽?」馮昌道的目光充滿期盼。 「少帥?來我這?」烏老板一臉不解。 「我就知道大勢不妙!我先走了,得去憲兵隊,還得通知大帥。」馮昌道匆匆忙忙走向門口。 「怎麽了?慌慌張張的!」 「少帥不見了!」馮昌道說完,轉身走了。 「啊?日本人會害少帥?那晚他不是和一個。。。」烏老板自顧自嘟囔著。 「烏媽媽,還有件事,」李探長突然一臉訕笑,「我知道您見多識廣,可見過有胳膊靠近肩膀的地方一大片胎記的人麽?」 「見過啊!」烏老板脫口而出。 「誰啊?」 「你昨晚見到那位!」 「遼東商行掌櫃?」 「對!怎麽了?」 話音未落,隻聽見「啪」的一聲,世棟手裏的茶杯跌在了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