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已近尾聲。兒子這兩個月除了練網球打比賽之外，主要是在大學申請的土地上勞作。

圈定申請的大學有十五所，有點漁翁撒網的架勢。全家都有自知，一所大藤沒選。昨天一頓晚飯一席閑聊，竟把哈佛提到了議程上。

起因是我“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的思維。很多大學設有和國外大學交流的項目，學生可以申請去外國的大學學習一年。我向兒子提議，進了大學，不妨考慮參加這個項目，多去些地方，開闊眼界，是很好的人生經曆。

兒子回答說，自己是個宅男，能宅就宅。

我便用“想當年”來激勵他：“你母親我十五歲那年暑假，一個人拖著兩個大行李包，從香港坐火車到深圳，轉車到廣州，在廣州沿街找旅館過夜，第二天再上火車坐36個小時到杭州，從杭州到寧波、到縣城、到鄉下，又是一整天兜轉。你現在十七歲了，一個人去過哪裏、經曆過什麽了？”

他想了想，說：“有。我十二歲那年, 我們還住在那個坡上的townhouse的時候，有一天，我離開家門，下坡，一個人走了整整三四分鍾，轉過兩個彎，來到Miles 家門口，和他騎單車玩，然後他叫我去他家裏。我第一次進入一個非裔的家庭，接觸到一種不同的文化，並和那個文化中的人作了交流，那不是經曆嗎？”

我說：“也算吧。你不妨把這個寫成一篇personal statement, 或者可以作為supplemental essay的題材”。

他彷佛受了啟發而靈光一閃，說：“我不妨這樣說：一進Miles 家門，我就心感異樣，有一種奇特的感覺在我身體裏翻滾，以至於我完全忘了自己是誰。靜下心之後，我漸漸意識到，真正的我，原來不是我向來以為的我，也不是你們認為是你們兒子的那個人。”

這個兒子向來喜歡張口就說周星馳風格的無厘頭話，我常常因為要亂抓瞎摸他的思維而鬱悶。交手幾年，才算學會一點四兩撥千斤的技巧。我問：“哦，那你究竟是誰？”

“我原來是---”他說了半句，停下，低頭專心吃起飯來。這時候若催他快說，他肯定會越發得意吊著你，所以我閑閑的撥一撥話頭，說：“你發現你心裏還是個七、八歲的毛孩子，喜歡大便小便放屁一類的笑話，你的夢想是回去小學，你羨慕的生活是家裏那隻貓的生活：吃、喝、玩、睡。”

他不理我，說：“我發現我的真實身份，原來是一個黑人女孩子！”

我大笑三聲，說：“你這曬得跟黑炭一樣的皮膚，倒是和黑人差別不大。如果這是你的身份，那你可以申請大藤了。憑這一點，很有機會進哈佛普林斯頓什麽的。“

他雙眼放光，說：“太好了，就這麽定了。我的自我定位是一個叫Joshua的跨性別黑人女孩子，我的目標是進哈佛。”

我點頭歎息道：“這個國家就是好！性別可以自己決定，性取向可以自己決定，頂尖大學還因為這個開方便之門，天底下哪裏去找這樣創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