饞 是一種心病
文章來源: 雁東閣2021-07-08 00:35:29

《饞 是一種心病》

         饞是一種病, 上海人有句話叫“饞佬呸”, 這“ 呸”一聽就曉得不是什麽好東西, 下流呸、爛汙呸, 都是些被人唾棄的種。

         所以得了這個饞病不是很被人看得起的, 美食在前, 饞佬呸們都是一幅急吼吼的樣子, 唯恐失之交臂, 淑女形象全無。

         這倒不是歧視女性, 饞佬呸中少有男人, 既使有也是比較含蓄, 不像女人們赤裸裸的。

         既然饞是個病, 是病都有起因, 饞的病因就是想吃卻吃不到, 可望不可及的後果是悶悶不樂、抑鬱寡歡。

        得這個饞病的, 大多是些離鄉背井的人。人在異地, 常戀故鄉, 故鄉是有味道的, 這味道嚐起來苦澀, 再回味卻是彌久驚香, 讓人欲罷不能。

         30年前, 我輾轉到了歐洲。那時超市裏能買的中國食品大概也就是醬油和辣椒醬, 還有味同嚼蠟的罐頭筍片, 不過作為一名中國出生的巧婦, 隻要有了醬油, 就不怕無米之炊, 紅燒肉、紅燒魚、什麽菜都是紅燒, 隻要能澆上點醬油, 便是家鄉味。

         以前奧地利餐館的桌上都放著一小瓶Maggie, 味道有點像醬油, 滴幾滴在湯裏, 是喝湯的調味品。

         維也納有一家很有名的烤雞店叫“維也納森林”, 雞烤得又黃又脆很是美味, 但中國人吃雞是需要蘸醬的, 比如海南雞少不了蒜蓉醬料, 而歐洲人的雞除了皮上一層鹽, 裏麵雞肉白花花的乏味。

         和老公去店裏, 我拎起桌上的美極醬狠狠地甩在雞肉上, 旁桌的人不時地瞄過幾眼, 滿是鄙夷。老公是無地自容, 隻能輕輕地說, “這是放湯裏, 你這樣做很不適宜啊”。我自然是不會聽他的, 雞肉不沾醬難以下咽, 美極醬雖不是醬油, 但也聊慰我胃。

        這事至今他還會拿來說我, 有點蠻夷, 上不了台麵。

        我剛到維也納時, 中餐館才區區幾家, 不過短短幾年, 就如雨後春筍, 最多時380多家, 每個街角都有一家, 每家的裝飾都是一樣的, 播放的都是僅有的一盤鄧麗君, 進店時放的是“小城故事”, 離開時又是“小城故事”。

        不管是四川、上海、北京酒樓, 或是長城、熊貓、福樂飯店, 裏麵的菜單都是千篇一律的, 不管是宮保雞丁、糖醋魚塊, 還是炒牛肉、家常豆腐, 配菜也是一模一樣, 區別就是有的有點辣, 有的有點甜而已。

        那些年, 我真懷念我媽的油燜筍、醃篤鮮, 還有城隍廟的臭豆腐啊。

        後來慢慢地我變老了, 維也納有了蓬檾菜、有了茭白, 什麽都有了。

         然而我卻去了挪威。

         奧斯陸的亞超幾乎都是越南人開的, 雖然商品齊全, 卻少了中國人最饞的那麽一點點。幸虧在奧斯陸的姐妹們相當貼心, 有人得到家人國內寄來的包裹, 特意每樣都勻了一些, 送了我一大袋, 有人捎來了老公從上海肉背回來的醉蟹, 也有人帶給我好些自家做的小籠包。

        還有一次去朋友家, 她做了一個幹筍烤肉, 筍是自製風幹後從國內寄來的, 根根嫩筍都是精挑細選過, 好東西她拿出來分享了。作為一個淑女, 我自然不能自顧自地大快朵頤, 隻能趁她不注意, 拔開肉, 偷偷地找筍吃,  一盤我消滅大半。

        我是饞, 但這實在不能怪我, 就如一個黃毛小孩, 望著滿桌佳肴流口水, 吃不到的就是美饌。

        前些日子, 挪威的姐妹們發了我一個網購地址, 因我無法手機付費, 可愛的妹妹們都爭先給我替付, 最後一波八折, 總算抱得零食歸, 話梅、瓜子幾十袋。

       買了很多新品種, 什麽膨化大豆烤鴨味、西梅、陳皮梅餅, 但吃來吃去, 就不是我的味。

       我饞的是話梅、桃板、鹽晶棗, 是一塊簡簡單單的素雞, 不需要任何添加的味。

        那是我嚐過的味道, 是我熟悉的味道, 是我想念的味道, 也是我心中的味道。那是在久遠的年代裏, 故鄉留給我的味道。

        我饞, 我饞的是歲月的味, 是故鄉的味。

        饞, 真是一種病, 是一種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