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朋友說最近影院裏放映一部楊紫瓊主演電影的《Everything Everywhere All At Once》（中文名翻譯成《瞬息全宇宙》，又名《天馬行空》），翻翻介紹，講的是從大陸來的開洗衣房的華人夫婦因為報稅問題被國稅局審查的故事。雖然對科幻和武打一類的電影興趣一般，看這內容倒很接地氣，趕緊買票。

看完電影，覺得這題目真是恰如其分，確實是everything，科幻、武打、家庭、人生意義的探討等全都被囊括在這部影片了，就像影片中那個大黑bagel一樣。

影片開始，楊紫瓊扮演的Evelyn Wang的生活真是一團糟。洗衣店被國稅局審查，丈夫Waymond提出離婚，女兒希望她接受自己的同性伴侶，挑剔的父親剛從大陸過來探親……然後就在他們在國稅局辦公室和辦事員交涉的時候，她從丈夫那兒了解到多重宇宙的存在。

這部電影裏，人生的每次不同選擇都是一個宇宙。Evelyn當年沒有Waymond來美國是一個宇宙，在其它不同的宇宙她是沒有來美國，而是留在了國內，成為了影星，功夫大師，高級廚師等。通過”Verse-jumping”的技術，她可以到不同的宇宙拿來那兒的那個自己的情感、技能和記憶用到現在宇宙的自己身上。

Waymond告訴她隻有她才可以擊敗要破壞所有宇宙的、由她女兒Joy變成的強大無敵的惡魔Jobu Tubaki。Jobu Tubaki因為擁有多重宇宙的巨大能量並看慣了世界上從未停止的混亂和騷動，覺得什麽都不重要，她把所有的一切做成了一個巨大的黑色bagel，可以吸進一切，毀掉全世界。

Jobu Tubaki的這種虛無主義，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Evelyn，讓她也感覺一切都是毫無意義的。她甚至想跟隨女兒到bagel裏麵去，一了百了。但Waymond阻止了她，告誡她任何時候都要保持善良，並充滿希望。

這中間穿插著各種荒誕搞笑的場麵。Waymond用腰包做武器和敵人的搏鬥，頭上頂著浣熊的廚師，穿錯鞋或吃掉口紅才能進入另一個宇宙….等等。在某一個宇宙裏，每個人都長著熱狗一樣的手指頭， Evelyn竟然和國稅局那個凶惡的女稅務官是同性戀人，而那兒的人們用腳彈著鋼琴一樣演奏出動聽的音樂。是的，即使在最奇怪的地方，如果你願意，你也總能發現美。

Evelyn 和Jobu Tubaki這對母女，在不同的宇宙中以不同的造型和形式追殺打鬥，不分勝負。Jobu Tubaki這個殺氣騰騰、不允許任何勢力挑戰自己的惡魔，後來向媽媽承認：我到處追蹤你並不是想殺了你，我隻是想找到一個能夠看到我看到的一切，感覺到我感覺到的一切的人。後來大家齊心協力保護Joy，使她沒有被bagel裏的狂風吸走。 Evelyn終於敢直麵父親，鼓足勇氣向他介紹了女兒的同性戀人。她打破了多年來父親給她的愛的枷鎖，也不想再用所謂的愛來禁錮女兒。她和丈夫Waymond也重歸於好。

到此為止所有的科幻、武打、腦洞、荒誕回歸到了家庭主題，媽媽和女兒也回到了現實世界。也許因為我最近剛寫了一篇反映母女關係的小說《錯位的愛》，對媽媽和女兒的那段對話感人至深，潸然淚下。

女兒：媽媽，別說了。很高興你把自己的事情理清楚了。但是，我累了。我不想再受到傷害。不知什麽原因，當我們在一起時，我們總是互相傷害。就讓我們各走各的路，好嗎？讓我走吧。

媽媽（驚愕良久後）：好的….等一等。你是變胖了，你從來不給我打電話，盡管我們有家庭計劃。你隻在需要我們的時候才來找我們。你去做紋身，我不在乎。從家庭的角度你知道我討厭紋身。在所有我能去的地方裏，為什麽我隻想和你在一起？是，你說得對，這講不通。也許就像你說的，人們會有新發現，我們其實都是一堆更小的狗屎。也許它也能夠解釋，為什麽你還是去找我了，穿過所有的噪音。為什麽我總想和你在一起，以後也總是永遠想和你在一起。

女兒：那又怎樣？你打算忽略所有其他的一切嗎？為什麽不去做任何人，在任何一個地方，在那兒，你的女兒不僅僅隻是這個樣子….我們僅有這一點點時間，一切都說不通。

媽媽：我會珍惜這一點點時間。給我們一個機會吧。

演女兒Joy的Stephanie Hsu表演很出彩，不論惡魔還是女兒都很有個性，讓人印象深刻。

這種帶有創傷的母女關係，在第一代移民裏並不少見，從《喜福會》裏那幾對母女關係裏就可略見一斑。第一代移民，勤奮節儉，自己有著比較重的生存壓力，希望被主流社會認同。這種壓力和缺乏安全感很容易被轉嫁到第二代身上，父母總覺得孩子不夠努力，很多虎爸虎媽應運而生。

而在互聯網持續知識和娛樂灌輸下長大的新一代，他們從小對世界的認識就是多元和立體的。盡管知道父母的艱辛，他們很難設身處地地去理解父母的一些做法和想法。隻覺得不管自己怎麽努力都不能讓父母滿意，由此產生的壓力和憂慮也使他們對父母心生恨意。

就像電影裏Evelyn對自己的父親說的：“你如果不再為我自豪也沒關係，因為我自己為自己感到自豪。我從小就擔心女兒會和我自己一樣，但她長大後就是和我一樣，固執，沒有目標，生活也一團糟。但那都沒關係，一團糟也沒關係。”

貌似這部電影想表達的一個主題是：每一個生命都是一個獨立的個體，都有自由自在追求自己夢想的權利。即使自己的生活狀態在父輩祖輩那兒看著有點慘，隻要是自己選擇的，也就問心無愧了。

這部電影的導演是被稱為“The Daniels”的 Daniel Kuan （關家永）與 Daniel Sheinert , 他們都畢業於波士頓的Emerson 學院。兩人在2016年合作拍攝的怪誕喜劇片《Swiss Army Man》獲得Sundance Film Festival 最佳導演獎。也許亞裔家庭出身的Daniel Kuan 對移民家庭兩代人之間的矛盾感受至深才拍出這樣的主題吧。

影片裏還有一些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台詞。在一個宇宙裏，生命還沒有出現，Evelyn和Joy是兩塊大小石頭，大石頭總不由自主地向小石頭靠近。

女兒：每一個新發現都更讓我們覺得-

媽媽：人類是如此渺小和愚蠢。

還有善良得近於懦弱，一度被老婆瞧不起的waymond的兩段話：

我知道的唯一一件事是我們必須要善良。特別當我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的時候，一定要善待別人。

當我選擇看到事情好的一麵的時候，不要認為是我天真。我的這個選擇是經過深思熟慮和必需的，它幫助我度過了所有的難關。

如果你興趣廣泛喜歡內容豐富的大雜燴，喜歡everything bagel，不妨去看看這部電影，也許會喜歡。它在爛番茄的評分高達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