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吉州道場山如訥禪師, 問:“如何得聞性不隨緣去?” 師曰:“汝聽看。” 僧禮拜。師曰:“聾人也唱胡笳調,好惡高低自不聞。” 曰:“恁麽則聞性宛然也。” 師曰:“石從空裏立,火向水中焚。” 問:“如何是道人?” 師曰:“行運無晨跡,起坐絕人知。” 曰:“如何即是?” 師曰:“三爐力盡無煙焰,萬頃平田水不流。” 我小的時候, 家裏是燒煤球的。 燒煤球的話每天晚上要封爐子, 封爐子如果上下煤球眼對一半, 早上起來就將將好。 如果眼留大了, 早上起來煤都燒盡了, 爐火就熄滅了。 大家都知道我喜歡放火。放火其實還沒有力盡, 不需要放火, 無火可放, 才是力盡。 本自天然成, 無需刀斧痕。這就是如訥禪師最後這句“三爐力盡無煙焰,萬頃平田水不流。”的意思。水不流,就是不動。但不動絕不是靜止,並不是你一直要在那麵壁打坐。不動,是因為不可能動,本來就是不動。恒在不變的東西,就不可能動啊。空性從來都不動,不增不減,不前不後,不出不入,不生不滅,你說怎麽動? 但記住,不動不等於不用。不動,和用不用不相妨。我以前講過,釋迦摩尼從菩提樹下開悟的那一刻起,就沒有動過。無論他如何行住坐臥,都沒有動過。所以才是常定。 以前我常講相不相妨,今天講一個新概念,用也不相妨。那些修斷滅法的佛弟子,他們的錯誤是希望通過修斷滅法來不用,這就是什麽閉眼,禁口等戒律的來源。他們不明白,用同樣不相妨。 棗山光仁禪師, 上堂眾集,師於座前謂眾曰:“不負平生行腳眼目,致個問來,還有麽?” 眾無對。師曰:“若無,即胞座去也。” 便登座。僧出禮拜。 師曰:“負我且從大眾,何也?” 便歸方丈。 翌日,有僧請辨前語意旨如何。 師曰:“齋時有飯與汝吃,夜後有床與汝眠。一向煎迫我作甚麽?” 僧禮拜。 師曰:“苦!苦!” 僧曰:“請師直指。” 師乃垂足曰:“舒縮一任老僧。” 光仁禪師還是慈悲,當僧問:“請師直指”的時候,乃垂足曰:“舒縮一任老僧。” 垂一足的故事我們講過的,最早是馬祖道一。垂一足和天龍禪師的舉一指是同樣的道理,就是告訴你本是一如,或者用另外一個佛家的名詞,一合相。馬祖道一和天龍禪師垂一足和舉一指後,就沒有再說話。 而光仁禪師說了一句,“舒縮一任老僧。” 舒,就是舒展。縮,就是縮回。光仁禪師說的是隨意用,隨意用就是妙用。 會嗎?如果不會,重讀本文開頭時我說的話。 潭州穀山藏禪師, 僧問:“法尚應舍,何況非法?如何是法尚應舍?” 師曰:“空裏撒醍醐。” 曰:“如何是非法?” 師曰:“嵩山道士詐明頭。” 問:“逼迫出來時如何?” 師曰:“還曾拶著汝麽!” “法尚應舍,何況非法?“ 來自《金剛經》。法是工具,幫你從此案到彼岸的工具。如果沒有兩邊,沒有此案和彼岸,就沒有法,因為不需要工具,任何的工具都變得毫無意義。 我以前舉過一個例子,給你一艘最先進的飛船,你也到不了宇宙的盡頭,因為宇宙沒有盡頭。你駕駛這艘飛船在深空中飛行一億光年,對宇宙來說,等於沒動,未前進一分,未後退一步。難道不是這樣嗎? 沒有法,自然就沒有非法。 什麽是道?合在一起, 道是, 無法無非法。 無法無非法,是不是聽起來耳熟。耳熟就對了。這一句出現在我寫《五燈會元》係列的第一本書《西天大聖》中的第二篇文章。這是西天禪宗一祖摩訶迦葉尊者傳衣缽給二祖阿難尊者時說的話。 大迦葉尊者知阿難乃大法器, 臨滅前告阿難言:“我今年不久留,今將正法付囑於汝,汝善守護。” 乃說偈言: 法法本來法,無法無非法。 何於一法中,有法有不法? 當時你讀這一段時可能讀不懂,現在懂了嗎?你發現沒有, 從任何一點推下去, 源頭是同一個。兩千六百年來,正眼法藏一脈相傳,從來就沒有變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