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暗時刻:留美瑣記之九
文章來源: 牟山雁2021-03-07 20:09:00

在愛荷華的第二個學年,本來是期望滿滿的。由於畢業論文已經提交過了,教起書來也有了精神。

這一年除了現代語言課,還教了古漢語、中國古代史、中國傳統文學等。有三門是用英語教學。

這個學校也算是頗有名的學校呢,學生很聰明,他們課堂上提的問題,多年以後我還在別的學校用來討論呢。隻是趕上那幾個專修中文的學生,似乎不太用功。

古漢語是四年級的課,要求上過三年現代漢語才能選修。可是感覺他們並不比那些中文一點不懂的學得好(在美國有些學校,古漢語是誰都可以直接上的)。有一次我在課上說,希望每人能比上學期提高10分。有一個在文學課上表現優秀的男生竟然說,應該降低10分。讓人有點哭笑不得。

到了寒假,是申請下一年工作的高峰期。由於當時還是ABD, 隻能找臨時性的講師的工作。如果申請那些長期位置,需要在來年暑假前完成博士論文答辯。所以盼望早日通過論文答辯,以便找長期的位置。可是我的論文從暑假交上去半年了,還沒有回音。隻好耐心等待。

轉眼到了春季。在網上看到加拿大維克托利亞大學東亞係一位教授退休,在招聘接替者,是終身教授係列的位置。抱著試試看的想法,我報了名。沒想到很快接到通知,說被選上前三名,邀請前往麵試。

到達以後,我教了一節課,做了一個學術演講,並跟那位老教授交談了許久。他對我很感興趣,問了很多問題,對我的回答也很滿意。當問到什麽時候答辯,我的心一沉,無言以對。結果也就不言自明了。

這件事應該是我留學以來承受的最大挫折。當時覺得心口像壓了一塊石頭,以至於懷疑心髒是否出了問題。到醫院作了一番檢查,也沒發現什麽。

於是放棄長期工作,轉而求其次,開始找一年的位置。

芝加哥邊上有一個不錯的大學,有一個一年的講師的位置。申請以後,接到前往麵試的通知。在啟程的前一天,又接到通知說讓我更改演講題目,那負責人的語氣似乎也冷淡了許多。雖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但由於沒有別的麵試機會,還是開了幾個小時的車,硬著頭皮去了。

完成演講和講了一節課之後,跟那裏的老師談話。一位資深女講師說,你講得很生動、活泛,一看就是經驗豐富的老師。可是最後跟係負責人談,他說,現在不好說什麽,也別報什麽希望。最後又說,我剛在一個學術會議上見到了你們學校的某某,你應該認識。我一下子明白了他態度突變的原因,可是不大明白他為什麽告訴我。也許是他突發慈悲,讓我死也死個明白?

在春季的學期末,招聘的廣告已經不多,但還是有兩個不錯的學校有意給我一個一年的位子。奇怪的是,初次打電話時對方都很熱情,似乎馬上就要下通知的意思,但很快就沒了下文。

有朋友問我是否教學出了問題,學生評語不夠好,我說沒有,當年教學順利,拿到很好的學生評語,有一門還是全七(學生給老師打分,從一至七,七分最高)。又問是否得罪了同事或者什麽人,因為中國人愛打聽,我說不得而知。

一直在等待畢業論文的消息,可是沒有音訊。接著又有消息傳來,說春季這個學期已經結束,你的導師也退休走人了。

在電話中,我跟著讀過半年的C教授建議說,你得去找你的導師,讓他給你安排答辯。同事顧教授反對,說都一年了也沒看你的論文,別理他了,還是換導師吧。

到了七月下旬,招聘廣告幾乎沒有了,我隻好搬回母校。一是尋求更換導師,二是尋找資助。但二者都心裏沒底。

開始時本來信心滿滿的一個學年,不料想到結尾,反而成了留美以來的最暗時刻。

路上又想到住了一年半的陰麵房,妻子問我,難道還真有風水一說?

我搖搖頭,心裏明白,不是房子陰暗,是人心。

            (二〇二一年三月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