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會清理垃圾郵件信箱，倘若疏忽幾天，便堆積如山了。前兩天收到一封，發信者我認識，之所以歸類到垃圾郵件，是因為信的內容往往與我無關。
這是退休前供職大學的教師工會發來的，該工會一直存在，可會員不多，一般人覺得，隻要自己努力工作，雇主也不會太過分，過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了。
盡管如此，工會還挺忙，可見管理層和治理層之間有不少矛盾。總有人平時想不到工會，遇到麻煩就想起了工會，上門求救。因此，我也蠻佩服工會主席，可以無視人們的“功利心”，心甘情願被利用，努力維護每個教師的權益。
長話短說，這封信發來了工會的通訊簡報 （Newsletter）。簡報平時沒什麽看頭，一般是工會領導會見了管理層，提到了困擾治理層的某些問題，尋求解決方式等等。而在這封信裏，工會主席說：除了簡報，我還要分享某老師“悲慘而荒誕”(sad and absurd) 的經曆。這幾個字一下子抓住了我的好奇。
前兩個月的某一天，警察突然來到校園，當著眾多同事的麵，逮捕了某老師，把他銬走了。我不認識某老師，根據工會提供的信息，“他在本校教書16年”，大致可以斷定是一名中年或壯年男教師。由於案子仍在審理，尚未開庭，他被抓的確切原因無人知曉。
某老師被關進了拘留所之後，原以為馬上會被釋放，可過了幾天沒動靜。於是他給學校打電話，打算請年假坐牢。然而，由於高科技了，學校不再有專人負責考勤，而交由電腦係統處理，員工需要經過相對複雜的認證係統，輸入自己的出勤信息。如果打算請假，尤其是請年假，需要在網上提前填寫表格，上報給有關領導審批，獲得批準後才能去休假。某老師從拘留所打電話給領導，可是沒有聯係上。
於是，某老師又給兩位同事打電話，求他們幫忙替自己請假。這個電腦考勤係統是隻認ID卡不認人，同事無法替他解決，領導也無能為力。
如是這般過了一兩個月，無人理解某老師為什麽還呆在拘留所裏，不交點保釋金把自己撈出來。據說是因為保釋金太貴，沒那麽多錢。可是，隻要開車經過某些“髒亂差地帶”，不是就可以找到“保釋金貸款”(Bail Bonds) 嗎？反正某老師一直呆在拘留所裏，至今還呆著呢。
考勤電腦係統發現某老師不來上班，又沒有假條，自然而然亮起“曠工”警報。根據規章製度，你莫名其妙失蹤了，也不交代清楚自己的意向，雇主當然可以開除你。
校方發了一封掛號信給某老師：如果十天內不來處理“曠工事件”，校方將以主動離職處理，解除雇傭關係。
掛號信寄到了某老師家，而某老師在拘留所，自然沒看到。這件事也不能怪學校，是吧？誰知道某老師拘留所的地址？隻能根據員工提供的郵寄地址發信。
虧得有工會在，校方跟工會有約，每次解雇員工，會同時發一封備忘函給工會。熱心的工會主席接到信後，馬上去探監，轉告情況。
某老師一聽急了，再三再四聲稱自己是清白的，不能因為坐一次牢，就失去工作。工會就像救命稻草，被他緊緊拽住。應他的要求，工會幫他找了律師，向校方解釋了沒有及時收到信件的特殊情況，懇請校方延期十天。校方也通情達理，同意緩期十天。
工會主席說：類似這樣的事可能會發生在任何人身上。為了幫助某老師，如果您有過，或聽聞過他人有過坐牢而不被解雇的經驗，請盡快與我分享。
這個故事的確悲慘而荒誕。我的第一反應是，某老師是被警察銬走的，十有八九犯了罪。如此一想，無意中已把他視為異類，從而他得到的任何處理，都是活該。這種盲目相信“權威”的思考方式，來自我長大的環境和教育，習慣成了自然。而工會主席的努力，讓我看到境界的不同，以及對人的關懷和尊重。生活在這裏的人，從小就知道法律，“無罪直到被證明有罪”。而且即使是罪犯，也有基本的人權。
這個故事又讓我想起胡適先生的名言，“做學問要在不疑處有疑，做人要在有疑處不疑。” 曾覺得這是難以達到的境界，而如果認真注意一下，其實身邊很多人已經在身體力行了，值得我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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