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醫生的診斷能全信嗎?
文章來源: 海風隨意吹2022-08-25 02:47:28

 

前兩天提到朋友患高功能自閉症的兒子,得到了博友們的熱心關切,提了不少實用的建議,我會向朋友轉告大家的建議和關心

 

博友百萬莊大俠的留言令我忍俊不禁。大俠說了兩個小故事

 

故事一 

“十多年前有位大陸移民的小孩子,不愛說話,總像是在思考國家大事,醫生說這孩子有自閉症,結果送回大陸的爺爺奶奶家,到快上學的時候回來了,這時活脫脫的一個梁山好漢,用山東話罵人的時候樂死我啦!” 

 
故事二 
n年前我因病住院,有一次為一件事情發脾氣,後來護士在給我送的藥中加上了治療抑鬱症的藥(我不知道),後來得知後簡直是氣死我啦。所以說:醫生說的話不能不信,但也不能全信。” 

 

記得我剛開博不久,跟大家分享過我家那位退休後被確診為“注意力缺陷/多動障礙” (Attention-deficit/ hyperactivity disorder, ADHD,見我的舊文《退休後被確診ADHD)。一個工作中每天要跟許多細節打交道的人,因為不知自己患有ADHD障礙,居然用紙和筆在職場對付了幾十年,還被同行誇為“精益求精”。得知他的診斷後,我暗自慶幸他是在醫學“落後”的時代長大成人的,否則被帶上了ADHD的帽子,自己多少會有點心理負擔。

 

這讓我想起幾件往事。二三十年前,我們剛買了房子,為了減輕還房貸的壓力,我兼職做了英漢口譯員,除了普通話,也做上海話。有一天,接到從紐約州監獄來的電話,一位心理醫生正在跟一名囚犯談話,讓我翻譯。

 

囚犯是位上海老太,在紐約開了一家小超市,超市接受“糧食券”,為窮人提供食品。可這位大概是急於賺錢,違法讓顧客用糧食券換煙酒。從她的敘述中得知不是初犯,以前已遭到過警告,由於屢教不改,最終被關進了監獄。

 

心理醫生之所以要為老太做心理疏解,是因為她經常哭泣。心理醫生怕她自殘,也怕她自殺,給她貼上有“自殺傾向”的標簽,讓監獄嚴加監視。我直譯了心理醫生的問題,“你會傷害自己嗎?”“你有沒有自殺的念頭?” 

 

回答可想而知,老太說,“我又沒有神經病,幹嘛要自殺?” 

 

一開始我也是直譯,心理醫生更緊張了,越是有神經病的,越不承認自己有神經病。我連忙解釋,這隻是加強語氣的一種說法,跟真的“神經病”、精神病”、發瘋”毫不相幹。醫生對我的解釋半信半疑,又問老太,“既然你沒有心理問題,為什麽每天哭個不停?” 

 

老太這下不高興了,“我關在裏邊,還天天笑啊?我又不是那些老吃老做的罪犯,去監獄像是去娘舅家。我想想很後悔,而且我女兒一直怪我,心裏難過啊。”這會兒我明白不能把“娘舅家”直譯出來,意譯一下就行了。因為老太太的眼淚,她最終仍被診斷有抑鬱症,醫生讓她服藥,服藥後能減少焦慮。 

 

這個故事當年被我當作小插曲寫進一篇小說,發表在《當代》雜誌上。那段時候因為熱衷於寫小說,對做口譯也相當起勁,那是讓我接觸不同社會層麵、不同生活的窗口。寫小說的三分鍾熱情過去之後,口譯也不高興做了。 

 

另外的兩件事是在職場遇到的。曾有名男同事,猛一看挺正常的,可這位大概是真的有ADHD,交給他的事幾乎都不能完成,做一個小小的項目,他需要問無數次問題,而且問的問題是一樣的,昨天問過了,今天又問。怕他記不住,幫他寫下來,他仍舊問同樣的問題。如此這般,搞得同事都很煩他。有一天開會,他突然大發脾氣,指著同事破口大罵,意思是同事小看了他。 

 

這位被領導警告,需要接受“情緒管理” (Anger management) 的治療,以觀後效。可惜他不久又大發脾氣,這次對不起,他被解雇了,因為不適合團隊工作 

 

另一名女同事,也是華裔,長得漂漂亮亮,白白淨淨,穿著時尚,可是隻要跟她談上一陣,就會發現她有點兒“偏執”,(上海人說的“一根筋”)。因為不是我部門的,見麵往往打個招呼而已。不久得知,她被警察押出了辦公樓 

 

起因非常簡單,她覺得領導不公平,把美差都給了另一名同事,幾次三番找領導抱怨。領導解釋了多次,她卻認為這更證明領導對她個人有反感有偏見。一天她又去找領導,最後失控,大叫起來,要給領導好看。這下算是威脅到領導的人身安全了,於是被押出辦公樓,讓她停職接受心理輔導。 

 

心理醫生的診斷是她得了“強迫症”(compulsive disorder),加上又處在“打擊恐怖主義”的高潮期,草木皆兵。她帶有恐怖主義傾向的言論也讓她處於極為不利的局勢,她的合同期一到就被解雇了 

 

醫學的發達,確實讓各種病症有了更精確更完整的分析和解釋,這能幫助到治療。但是,我覺得這些標簽最好隻留給醫生去用。對普通人來說,用標簽去解釋一個人的言行,實際上是把人類想得太簡單了。缺乏醫學知識的普通人聽到一個標簽,首先想到的不是這個人“能”做什麽而是這個人“不能”做什麽。就像我,聽到一個人有ADHD,就會推測這個人閱讀有困難,記憶不準確,可是實際上,我家那位看的書遠比我多,記憶也比我好。倘若我去看醫生,說不定是比他更嚴重的ADHD呢。

 

因為標簽令我更容易戴上有色眼鏡去判斷別人,我要謝謝大俠的提醒,“醫生說的話不能不信,但也不能全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