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場戀愛的一地雞毛
文章來源: 海風隨意吹2022-07-01 09:53:41

 

 

昨天出門,決定走一條許久不走的道,路過一個康鬥小區,不由得想起住在那裏的一對老同事,男的叫凱文,女的叫波拉。他倆的職場戀愛和結合,曾引發了滿城八卦。

 

我跟波拉在一個部門工作的時候,她剛過五十,中等個子,身材苗條。她是俄國人,來自莫斯科,沒有金發碧眼,而是棕色的眼睛和頭發。第一眼看到她,一股“狠勁”劈麵而來,她穿著黑色的皮夾克、皮短裙、長筒皮靴,紮個馬尾,頭發拉得非常緊,馬尾也紮得過高,一手拿著咖啡杯,一手拿著手機講電話,沉重的大皮包壓彎了肩膀。她哇啦哇啦地走進隔壁的辦公室,連續幾次說道:“你聽著......,你不懂......,我告訴你......” 如此說話的人,自我感覺一定不錯 

 

每次開會,她坐在最顯眼的位子,滔滔不絕,仔細聽,並無特別的高見,就是愛說話,聲音又尖又大,且咄咄逼人。更不可理喻的是,開會從不關手機,手機響了,她會當著一會場的人,若無其事接聽電話,直到有人讓她出去,她才勉強起身。

 

雖然領導幾次提示要關掉手機,但是波拉像個刺兒頭,每次都有原因,一會兒她媽得了重病,一會兒她女兒正在急診。而且她一開口解釋,又要浪費我們許多時間。多半的同事懶得跟她打交道,見了她繞道走,她一開口,就有人轉動眼珠,看天看地。 

 

波拉另一個問題是猴子屁股坐不住,跑進跑出,渾身上下寫著“緊張”兩個字,跟她在一個團隊的人特別倒黴,她不出活兒。她之所以能留職,是因為非常能說,隻要是部門出了一點小成就,這點成就可以被她說得天花亂墜,而且不知怎麽的,又跟她的貢獻掛上了鉤。這也是為什麽大家不喜歡波拉,她老是偷別人的成果。 

 

但是,波拉有波拉的用處,每當部門需要宣傳一下,去哪兒搞點兒讚助,都找波拉。其實,不少俄羅斯女人十分強悍堅韌,到底是戰鬥民族,挑戰或冷淡會激起她們的鬥誌。一旦有人質疑波拉,她會不屈不撓,非要說服對方不可,說服不了,也能把對方搞到精疲力盡。 

 

有一天部門開會,另外一個部門的主管凱文來列席。凱文來自匈牙利的布達佩斯,也是五十出頭,高高的個子,挺直的腰板,身材不錯,但不太帥,頭有點兒大,額頭比較突出。那天也穿著黑皮夾克,跟波拉“撞衫”了 

 

凱文雖說相貌一般,但工作能力、為人處世的口碑極好,他思路非常清楚,待人平等和氣,冷靜理智,受人喜歡 

 

過了幾個月,波拉突然調到凱文的部門去了,我們部門的人在歡欣鼓舞之時,也很同情凱文,接了這麽個“鬥士”,那個部門要雞犬不寧了 

 

這會兒,我也換了部門,受單位“老二”直接領導,我跟老二工作配合默契,且三觀相似,比較談得來 

 

某日我正跟老二談工作,電話來了,聽罷電話,老二讓我等一下,自己急急忙忙直奔隔壁的老大辦公室,即刻老大老二一起走出來,老二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抱歉說,突然出了點狀況,他得馬上見一個人,我們第二天再繼續談工作。 

 

第二天,老二告訴我,那是凱文來電,報告老二,他妻子正在路上,要找老大告狀。老二不解,一問才知道凱文和波拉的戀情被他妻子發現了。老二去通告老大,老大最怕家務事,嚇得馬上開溜,把接見凱文妻子的重任推給老二,因為老二是“維持會長”。 

 

凱文的妻子是美國人,她要求老大處理凱文,因為有規定,同部門的上下級不可以是夫妻家人戀人,這牽涉到了“利益衝突”,而且會毒化那個部門的工作氛圍。 

 

凱文妻子的要求是合理的,凱文被調離了原來的職位,看在他多年來勤勤懇懇,勞苦功高的份上,給了他一個有名無實的虛職,跟我在一個部門。他很低調,為人謙和,我跟他相處得非常愉快。 

 

令人刮目的是,每次部門野餐聚會,凱文都自告奮勇去采購牛肉豬肉雞肉,隔夜醃製,第二天紮個圍裙,親自掌管BBQ,他烤的肉味道極好。而且,他還會唱歌打鼓,跟同事組織了一個小樂隊,演出助興,相當專業。 

 

至於和波拉的關係,大家都為凱文惋惜,一生的好名聲敗在波拉手上,波拉離婚單身,想重組家庭沒錯,但怎麽著也不該插足凱文的三口之家。大家本來就不喜歡波拉,尤其是俄羅斯同事,幹脆直接稱她為“蕩婦”。

 

令人大跌眼鏡的是,凱文居然離婚了,高姿態地“淨身出戶”,直接搬入波拉的小康鬥,沒過多久,凱文和波拉結婚了。凱文的妻子女兒把他沒帶走的東西,放了一把火在花園裏燒了。這一切聽上去十分戲劇化,讓各部門的人八卦了一陣。 

 

有一天忘了為什麽事去凱文辦公室,他談興正濃,把他的身世一五一十告訴了我。他在布達佩斯就參加了合唱團,十五六歲的時候,合唱團受邀去維也納演出,他的父母就叫他趁著這個機會逃亡西方。那時候,匈牙利還在鐵幕之後。父親送他去車站,他非常難過,這一別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再見,但是父親一再叮囑,一定不要回來。就這樣,他少年就開始了逃亡之路,半夜溜出旅館,先去投奔父親在維亞納的朋友,再由朋友帶他去申請政治庇護,他再見到家人是二十年後。 

 

凱文是通過留學的途徑到美國的,念完了碩士之後,他心心念念想去中情局工作,因為有些背景難以調查清楚,無法如願。陰錯陽差地,他成了當地一家老牌餐廳的廚師,難怪他的燒烤做得那麽出色。八十年代,為了幫助鐵幕後的同胞,他去維亞納電台工作,鼓動民眾奮起反抗。在那裏,他遇到了同在電台工作的前妻。提起前妻,凱文難掩關切內疚之情,稱有許多難以忘懷的美好回憶。或許我正好在他需要傾訴的時候,走進了他的辦公室,有幸聽到了他的故事。

 

那天中午,我們還在交談,波拉提著一口袋食物進來了,他倆的午餐,波拉準備了健康的色拉,我趕緊告辭了。這是他倆雷打不動的共進午餐時間。每天下班後,夫妻倆一起去健身房。波拉見到我,幾次三番說:“我真幸運,我真幸福,找到了我愛的人。” 

 

西諺說:結局好就都好 (All’s well that ends well)。祝福凱文和波拉花好月圓,天長日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