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年，先生去神經科體檢，醫生說要測試他的記憶能力，讓他記住一串單詞和數字。先生一聽，連連搖頭，不用測了，我肯定記不住。醫生堅持要測，果不其然，大概隻能記住兩三個單詞和一串數字的前三位數。診斷結果，ADHD，即不能集中注意力的多動症。

先生高高興興把診斷結果講給我聽，或許是因為我曾經對他的一些怪異行為表示不解，這下好了，有科學依據，證明不是他的錯。有一件事，我一直覺得奇怪，我們去Home Depot買東西，那裏電腦係統用客戶的電話號查記錄，這時，先生總問我家裏電話號是多少。幾次下來，我才知道他記不住家裏的電話號。後來發現，他書桌周圍的粘貼，上麵寫的竟然是家裏的地址電話。

更奇怪的是，這個經常捧著書看個沒完的書呆子，居然不會拚寫單詞。以前我懶得查字典，常問他某個字如何拚寫，十有八九，他說不知道。但是如果問他一個詞的意思，他會舉出不少例子，用上下文說出一個詞的不同意思。

現在總算水落石出了。可是“多動”這兩個字，跟他毫不相幹，他最喜歡靜靜地看書。多動恐怕指的是內心，不是行為吧？這提醒我要提高警惕，一個坐著紋絲不動，內心倒海翻江的人，是不是帶點危險性？

讓人啼笑皆非的是，先生是退休幾年後才被診斷出有多動症，這沒有影響他在學校在社會上安安穩穩地混了幾十年。他做了幾十年跟文字數據有關的工作，他的精確度曾倍受同行稱讚，老板常把公司裏最大的項目交給他做。

忙向他打聽有何絕招？結果發現就是“爛筆頭”，到哪兒，他都帶著紙和筆，重要的信息一絲不落地寫下來。他的辦公室，曾經有各色水筆鉛筆，可能這是他信息分類的秘密武器吧。

由此想到，當今科學醫學的發達，也是雙刃劍。年輕同事的小孩，今天查出這個有多動症，明天查出那個有自閉症，還有什麽恐懼症，強迫症， 焦慮症，數不勝數。這些稱號給家長帶來極大的心理壓力。孩子也同樣，自己屬於非正常之類，難免自卑敏感，當然也有心寬的孩子，終於可以甩鍋啦。

標簽，歸根結底，是為了提高處理信息的速度，用簡單的符號代表複雜的情況。標簽不是一概無用，可以幫助我們理解一些現象，快速找到信息。但是過於依賴標簽，會讓我們忽視個人的差異，能力和潛質。

很慶幸，先生小時候，還不流行兒童心理診斷，他或許為記不住數字困惱過，但是動動腦筋，就找到了應對方式。靠著他的爛筆頭，稀裏嘩啦就過來了，這遲到的診斷，成了閑聊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