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普和毛澤東的民粹主義

       我們討論文革的時候幾乎不用民粹主義這個詞。當觀看川普民粹主義每日直播時，我突然意識到毛澤東在文革時搞的就是民粹主義。

       大躍進的失敗讓毛澤東失去威信，不得不退居二線。當劉少奇的地位越來越穩固，表現得越來越象一把手時，毛澤東不淡定了，絕定東山再起。他的資本是毛澤東神話還在。他犯錯誤了，但他可以指出現在一線的人也犯錯誤了，在二者都犯錯誤的情況下，他有毛澤東傳奇的優勢。那麽當權派犯了什麽錯誤呢？他們變成了特權階層，背離了共產主義理想。既然問題出在管僚體係，那就得砸爛它。民眾被發動起來反抗官僚。權力重新回到毛澤東手裏。年輕人富於理想主義，於是就有了狂熱的紅衛兵小將。

       在川普時代，很多人提到文革，紅衛兵，但他們批評的確是左派。左派青年推倒南方將領和奴隸主的雕像讓他們想起文革破四舊。這裏我要分析川普如何激發了右派的狂熱。

       民粹主義的要素是克裏斯馬的領袖，埋藏已久的不滿，非理性的狂熱追隨。川普打造了高檔住宅的品牌，在八十年代他的知名度位居前十，僅次於教皇和四位總統。他長相高大帥氣，生活奢侈，很符合一些美國人對王子公主的追尋。這一追就是四十年。這期間川普又拍電視，一直保持媒體熱度。毛澤東創造了28年間從幾十人的初創團隊到奪取政權的神話，川普有他的地產成功傳奇。

       2015年時，很多美國人的不滿是前幾任總統的遺產。對奧巴馬的不滿是國家的進一步福利化。羅斯福時代有了社會安保體係，約翰遜時代有了medicaid, medicare, 而奧巴馬時代有了奧巴馬醫保。很多白人對給窮人福利恨之入骨，尤其是用他們的錢的時候，這要麽是多交稅，要麽是多交保險費。另一個對民主黨的不滿是他們喜歡唱高調。當時剛發生法國恐襲和美國本土恐襲，難民衝擊歐洲，很多美國人希望對穆斯林關緊很多美國人一個也不想要。美國政客要維護美國的燈塔國形象，而一些老百姓為了自己的安全，根本不在乎什麽麵子。隻從這兩個例子裏就能看到美國從二戰起撐起的燈塔國門麵到了2015年時已經撐不下去了。很多人不想再承擔對本國窮人的義務，更不用說對外國窮人的義務。難怪很多左派華人歎息：這不再是那個大度的美國，美國什麽時候起變得這麽自私！

       對小布什的不滿主要是伊拉克戰爭耗盡了國庫，這也引起了“美國優先”的論調。美國人意識到他們用戰爭推廣美式民主自由，結果卻是一個又一個爛攤子。從這裏恰恰可以看到中國道路的合理性。西方還在搞政治掛帥，結果到處碰釘子。中國被政治掛帥搞殘，痛定思痛，一心一意抓經濟。當美國回撤時，中國用一帶一路填補真空，讓美國進退兩難。退則讓中國占了先機，進則又走了老路。美國隻好攪局，抹黑中國道路。

       對克林頓的不滿主要是北美貿易協定。工業州的製造業開始向墨西哥轉移，進而向中國轉移。所有這幾個總統累積的問題可以歸納為一條：美國白人突然發現自己自顧不暇，已經無力再玩高大上了。窮白人沒了工資不錯的製造業工作，美國人不願再做引蛇入室的農夫，白人不願為窮人的醫保買單，盡管窮白人自己就是受益者，美國改變不了別的國家，那些打水漂的錢不如拿來改善自己的生活。

       互聯網也形成民粹主義的土壤。各種論壇裏可以講政治不正確的話。人們找到同類更方便。左派和右派生活在不同的媒體生態中，一個人的觀點得到不斷強化。

       川普參加大選的初衷可能真是為了他的生意。他債台高築，需要借助大選進一步提高知名度，進軍媒體業，創造房地產業之外的第二支柱。他以反移民為切入點，反響出乎意外。川普大選的過程就是把摸選民脈搏的過程。同職業政客相比，川普的話更像酒吧話，網絡話。選民覺得職業政客被政治正確過濾了的語言不過癮，川普的話更解渴。川普為了掩蓋政治素人的弱點，抨擊政客都被政治獻金買斷，不會代表民眾利益，而他作為億萬富翁不缺錢，會真正關心民眾疾苦。政客的經驗成為他們的包袱，億萬富翁奇妙的成了底層民眾的代言人。毛澤東對官僚的瓦解被川普複製，領袖和民眾建立起直通熱線。

       民粹主義對製度和規範的毀滅是災難性的。反對黨，媒體，黨內反對派都是製約領袖的力量。川普用以點帶麵法把民主黨描畫成桑德斯和AOC的激進黨，激發基本盤的恐懼和厭惡。他說主流媒體是假新聞，讓他的基本盤隻信右派的觀點。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共和黨被他改造得麵目全非。共和黨基本盤對川普的高支持率讓議員們不敢和川普唱反調。反川者麵臨著落選的危險。議員們要麽選擇退休，要麽隻能做變色龍，從反川變為舔川。除了羅姆尼等少數人，共和黨反川的人都是前議員或官員。彈劾川普時，共和黨議員完全淪為川普的辯護律師，立法機關對行政機關的製約不複存在。一句話概括：民粹主義讓川普消滅了共和黨內實權派中的反對派，依賴基本盤的他把左右之爭搞成你死我活的我他之爭，撕裂了美國。執政黨瘋狂攬權，欺壓在野黨，權力不用，過期作廢，在金斯伯格大法官空位之戰上表現得淋漓盡致。當黨內反對派媒體，反對黨對領袖的濫用職權無能為力時，燈塔國突然有了流氓像。難怪瑞典哥德堡大學最近的一個研究發現共和黨已經接近匈牙利和土耳其的獨裁政黨。

       川普和共和黨基本盤做了一個魔鬼利益交換：川普為基本盤辦實事（例如任命大法官，反移民，減稅），基本盤為他鞏固地位，打擊建製派中的反對派。民粹主義踢開了代議製，實現了直通領袖的直接民主。代議製本是大型國家的必然選擇，互聯網縮小了民眾和領袖的距離。川普推特治國正是他直接民主的路徑。

       踢開精英鬧革命，鼓動民眾革精英的命，就是川普革命和川普民粹主義的精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