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母親在一起的日子 (30 - 大菜園子 - 我童年的大樂園 )
文章來源: 清香的書2020-09-19 20:15:00

    前麵提到了蓋新房子從南菜園拆石頭的事,使我想起小時候的菜園子。

    我家的菜園,在胡同西側最南頭的南沙河北沿,是一塊四間房的宅基地,四周有石頭壘成的一人高的園牆,跟我家房子、新蓋的房子、叔叔家房子在一條線上。園子南牆邊中間,有一口用花崗岩石塊砌成的水井。奶奶說那是我爺爺早年漏粉條時打的,是我們村水最甜的水井。大半個村子的人都是吃這井裏的水。到了端午節包粽子、或者過年做豆腐,幾乎全村人都要來挑幾擔甜水。      

    挑水的人多,菜園子裏就亂。父母親倆人商量著,在南園牆上扒了個豁口子,摞上了石頭圍牆,把水井給圈到了外麵,供村裏的人們來打水吃。我們的菜園就在這口井上架上轆轤挽水澆灌。

    菜園子可是我經常光顧的地方。不是去種菜幹活兒,而是去找吃的。每當上學覺得時間還早,我就先奔著菜園去一趟,看看那裏有沒有長大了一點兒的黃瓜可吃。

    父親種的黃瓜沒有搭架子,隻是在地上亂放了一些樹枝,讓黃瓜蔓自己隨便亂爬。因為架起來結的黃瓜特別顯眼,別人容易進園子摘。我彎腰低頭扒拉著葉子尋找,找到一個摘下來,用手抹去上麵的刺兒,關上園門,高興地邊吃邊往學校走。有時候找不到黃瓜,就到園子門口的梨樹上,隨手摘一個還沒成熟的葫蘆梨吃。因為那種梨很小就能吃,味道還可以,就是有點兒硬。梨樹愛招洋辣子,我們叫它“觸裏毛兒”,不小心就會被它蜇一下,又疼又癢會難受好幾天。

       父母親在這園子裏,種過各種各樣的蔬菜。有大蒜、大薑、茄子、辣椒、黃瓜、芸豆、菜豆、韭菜、大蔥、蘿卜、菠菜、香菜、大白菜等等,還有能醃鹹菜的芥菜。貼著北牆邊,還有幾堆長得老高的,有玉米秸子粗的,能夠越冬的小茴香。那時候老家的人都不知道茴香的莖葉能吃,隻是等它的種子成熟後,當佐料食用。園子裏瓜果蔬菜真是應有盡有。園子四周每年還種上扁豆、絲瓜、葫蘆不用經常澆水的爬蔓植物。

   園子靠著南沙河的沙土地,特別不存水。黃瓜芸豆必須天天去挽轆轤澆水,旱了就不結果。即使下了雨,也得去用井水換掉雨水,否則黃瓜芸豆就會招病,壽命不長。扁豆絲瓜葫蘆則不同,即使不澆水也能結果。到了秋天,爬得滿牆頭的扁豆蔓上,開滿一枝一枝紫色的扁豆花和結得一串一串的耷拉下來的紫筋扁豆,人見人愛。路過的人都會駐足觀看,垂涎欲滴地談論一番。母親會天天去摘了燉著給我們吃。有時候蒸熟了涼一涼,加上搗碎的大蒜拌著也能吃。

    絲瓜不太常種,母親也不會做著吃。那時不知道刮皮,就帶皮做了不好吃。有一次,我在園子裏找不到黃瓜吃,就摘了個挺像黃瓜的絲瓜,咬了一口,嘴裏難受了好半天,就再也不吃它了。

    那時候,結的一個個葫蘆不是用來吃的。都是等它成熟後,用鋸子鋸開兩半,煮熟了,刮掉外麵薄薄的皮,晾幹當瓢用。水瓢、麵瓢都用它。長得太大的就鋸掉把兒,當葫蘆頭裝東西用。煮熟的葫蘆種子用牙咬開硬殼,裏麵的仁吃起來可香呢!葫蘆瓤也能炒菜吃,我們管它叫葫蘆肉,稍微加上點兒辣椒一炒就更好吃啦!那時候沒有鐵製的和塑料的盛具,能結個成熟的葫蘆都稀罕得了不得。我見過母親常常戴著頂針,拿根針去紮那些長大了的葫蘆,看看成熟了沒有。紮不進去針的就成熟了,摘下來;能紮進針去的就不成熟,還讓它在葫蘆蔓再長些日子。

    小時候的菜園裏不光是種菜,父親還種了好幾棵果樹。一進園門,右邊是那棵從根底下就分成兩個粗樹幹的葫蘆梨樹,左邊是長了好多枝條的花椒樹。梨樹往北一點兒是棵大杏樹,每年都會結很多大杏子,是苦杏仁的。梨樹和杏樹中間的牆根下,還種了一些紫莖的薄荷。小時候的我,經常會掐些葉子分給小朋友,用手搓一搓,貼在眼睛上,清清涼涼,說是可以治眼病的。母親有時候到園子摘菜,也會去揪個葉貼眼上。

    杏樹往北一點兒是一棵櫻桃樹,沒記得長櫻桃,父親就把它給刨了。樹幹不太粗,就帶著皮做了一個小鐵鍬把兒。櫻桃樹往西有一棵秋梨樹,每年也結秋梨,淨有蟲子眼,不太好吃。再往西邊就是一棵秋桃樹,能結好多秋桃。秋桃熟了也好吃,就是個兒不太大,有的還長些粘粘膠,挺討厭的。我們會把它收集起來,放在瓶子裏泡一泡當膠水用。聽現在的人說,桃膠還是補品。因為不喜歡它,所以沒有嚐過。貼西牆邊有好幾棵香椿樹,每年的香椿葉都能掰掉好幾茬。母親會放上鹹鹽揉一揉,當鹹菜給我們吃。有時候剁碎了拌麵條可好吃了。香椿樹跟前還有一棵栗子樹,結果很少,不曾記得吃到。

    西邊再往南就是井台西邊的一棵六月鮮桃樹。它每年都結好多又大又紅特別好吃的桃子。每當快要成熟的時候,母親都派我們去輪流看守,要是不看,就讓別人摘走了。那是準備賣點兒錢的。在那裏看桃,我們也會隔三差五地摘個吃。有一次,有人笑著告訴我媽,你兒子摘了桃子蹲在樹上吃呢!那好像是二弟弟做的事兒。等桃子差不多都紅了,父親母親和我們一起去把桃子都摘來,鄰居們分幾個,然後挑到集市上賣掉,換點兒錢回來。

    夏天還有個有趣的事情,就是在菜園裏挖知了猴。每到傍晚,我就會去菜園的樹根下,尋找地麵上的小窟窿眼,經常會挖到正準備出洞的知了猴。有時還會碰到正往樹上爬的知了猴。要是在雨後,一次能找到好多隻呢!拿回家用碗扣在鍋台上,第二天一早,就能看見嫩嫩的白色的,還長有一對軟軟的稍帶點綠色翅膀的不會飛的知了。等一見風,知了身體變成黑褐色,翅膀硬了,就會飛走了。很多時候不等它出殼,我就會把它給燒著吃了。

    知了猴蛻的皮叫蟬蛻,是一種治療眼病的中藥。記得母親把它搓碎揉在麵裏,做成一個像現在的甜甜圈一樣形狀的麵食,放在做飯後的灶坑裏烘培一陣子給我們吃,說吃了會使眼睛明亮。

    在菜園裏逮知了,也是件特有趣的事情。抓一把麥粒,放到嘴裏嚼一嚼,覺得粘在一起了便吐出來,再放在水裏洗掉麥皮,就是一塊粘粘的麵筋了。找一個長杆兒,最頂上綁上個細棍兒,把那點兒麵筋纏上。再就是仰著臉,找到樹上那些大聲叫著“知了、知了······”的知了,舉起帶有麵筋的長杆兒,悄悄往知了背後的翅膀上一觸,一邊掙紮一邊叫喚的知了就逮住了。而後就有被驚動的知了飛走了。會叫的是雄性,我願逮那些不會叫的雌性知了,因為它可以放在灶坑裏燒著吃。

    到了冬天園子裏就沒有瓜果梨桃吃了,我還會去轉悠。仰著臉貼樹皮看,仔細尋找螳螂在秋天產下的卵——螵蛸。螵蛸燒一燒也能吃。不是整個吃下去,隻是在嘴裏嚼一嚼,吃卵的汁水,然後把皮吐出來。聽說它是一種可以治尿炕的藥材。

    那個大菜園子是我們小時候的大樂園,有父母親用辛勤的汗水澆灌出來的蔬菜和瓜果梨桃,還有這麽多的樂趣。它滋養了我們的身心,還留給了我們一生難忘的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