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開冒        一丘萬壑

華為芯片麵臨斷供，揪緊了國人的心。好像芯片不能自主生產，就被卡脖子，就被看不起了。看不起某國的多了去了，你算老幾！咱造不出來的東西多了去了，芯片算老幾！不用喪“芯”病狂，一付失“芯”瘋的樣子。

 

長誌氣有兩種方式，一是硬造也造不出來的東西，愣是要造！克服天大的困難也要強造出來，這就容易逼良為娼，雇民工純手工打磨芯片的旁門左道就層出不窮。二是實在造不出來了，老子還不稀得造了呢！非得在一顆樹上吊死？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歪脖樹。

 

如果“不計一切代價”強行上馬，造出芯片成本太高，華為用了天價國產芯片，手機賣給誰？代價誰承擔？造芯片是個細活兒，不適合霸王硬上弓。大豆、玉米的生產能自主國產化，但集幾億農民之力，大豆、玉米的價格也競爭不過美國、巴西。奶業號稱是“民族企業”，國產奶的蛋白質含量與西方奶業標準比，類似90nm芯片與7nm芯片的差距。還有精密儀器、軸承、特種鋼等等，要趕超的領域太多了，幹嘛老跟芯片過不去？好像我們其他領域都很“厲害了”，隻被芯片拖了後腿似的。其實，放眼看去，後腿成群成片的，如金華火腿的原料基地。

看看華夏大地“芯”潮澎拜，熱火朝天：北上廣深有寒武紀、中芯國際、粵芯半導體、海思半導體四家明星企業。江蘇、安徽、浙江、山東也大幹快上，2020年上半年，這4個省份的24個城市，簽約超過20個半導體項目，簽約金額達到了1600億元。好一派大躍進的風光，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煙。

 

沒想到，武漢弘芯半導體預算千億投資，成立僅僅三年，就被曝出項目欠薪停擺。武漢弘芯將大陸唯一一台，價值5億多元、能夠生產7nm芯片的光刻機，拿去銀行抵押了。南京的德科碼，宣布總投資30億美金，如今淪落為“欠薪、欠款、欠稅”的三欠公司，並於今年7月份提交了破產申請。其他地方的芯片企業，連雇民工打磨芯片的工錢都發不出來了。微達公司更聰明，用芯片概念做傳銷。芯片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子。本想做好芯片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戲碼，自己卻先淹死了。出師未捷身先亡，一提芯片心拔涼。洛陽親友若相問，一片冰芯在玉壺。

 

俗話說：沒有金剛鑽，別攬瓷器活。費心巴力地弄到了金剛鑽，鋸罐子鑽盆的，暴殄天物瞎材料了嘛！有了金剛鑽，鑲個金屬套就是“天長地久”的鑽戒，可以攀門好親事呢。費盡移山之力，搞出芯片瓷器活，但脖子上還有許多套。PC端被Windows牢牢掌控，移動手機端則被安卓和蘋果霸占，國內的操作係統多為以Linux為基礎進行的二次開發，在全球範圍內所占份額不足1%。在科技分工日益精細化，合作日益全球化的今天，人人都是套中人。想完全自主解套，隻能裸奔。在有的機製下，網可以是無限鏈接的工具；在有的機製下，網是籠罩在頭上的天羅地網，隻剩下魚死網破一條路。就像張學友唱的《情網》：你是一張無邊無際的網/輕易就把我困在網中央/我越陷越深越迷惘/路越走越遠越漫長。

 

世界上隻有荷蘭ASML公司能生產出頂級光刻機，歐美、日本、台灣的企業從不擔心會被荷蘭卡脖子，為什麽隻有我們的脖子會被卡？梅花鹿身子長頸鹿命，為什麽我們總有有脖子憂患的“長頸鹿情結”？為了“萬事不求人”而獨立自主重新進化發育一次，來不及了。

 

在全球分工的體係下，任何地區都用不著精通十八般武藝。體重三百斤的相撲冠軍，不會去爭自由體操冠軍。射箭冠軍有準頭，但不一定去爭斯諾克台球賽冠軍。所有項目上都想趕超別人爭冠軍，是一種冠心病，臨床症狀是失心瘋。

 

英美類型的國家好像很少有國產化的說法，過去歐洲的國王都可以是外國人來當，政府都是民選的“民營”機構，迄今為止還沒實現“國產化”。政府不生產財富，更沒有科技的自主知識產權，隻提供法律秩序及安全、福利等公共產品。這些國家也不會小心翼翼地扶持科技大企業，對微軟這種國寶級公司該打就打，該罰就罰，毫不心疼。在法治的軌道上，大小科技巨頭也不會擔心被摧殘。

 

在生命安全，財產權都得不到保障的地方，誰還會去傻乎乎地搞創新！創新的知識產權歸你所有，你能護得住嗎？你能“自主”嗎？如小兒持金過鬧市，誰來保護你不被搶劫不被盜竊？所謂“自主產權”是集體的，至少是單位的。領導不署名在前，知識產權上哪“自主”去？沒被領導批準的“自主知識產權”就不是產權。

 

前段時間，中科院合肥核能研究所九十多位青年科研人員集體辭職，原因之一是“天天歌頌領導太累了”。頌詞創新也是很辛苦的哦！

 

我們有建製齊全的各類研究院所，每個省都有“科學院”，更別提985，211大學了，這都是有官方級別的機構。養了世界上數量最龐大的科研從業者，世界上沒有哪個地方有我們的“副部級”科學家多。然而，讓副部級科學家搞出國家級科研成果，級別上不太搭配哦。

 

科學家不是馬戲團裏馴養的動物，可以馴猴子騎車，老虎鑽火圈，狗翻跟頭羊識數。自由是創新必須的第一要素，給再好的待遇也圈養不出一流科學家。這兩天，一篇網文刷屏：《顏寧在美國又獲大獎，我們真的失去了一位偉大的科學家》，文章裏說：“姿遊，是顏寧用的最多的詞，我想我們的科研環境給不了的可能就是這個，國外大學最吸引她的可能也是這個。”

“姿遊”可不是能給能收，由有關部門收放自如供給的。領導聽說“姿遊”最珍貴，非常重視，就把姿遊加了好幾道鎖收藏起來當壓箱底貨了。芯片的研製和生產，不能閉關配置獨家秘方，需要縱深的分工協作，要求很高的“姿遊”濃度。在沒有找到“姿遊”成長的配方之前，還是放棄造芯吧。

 

咱們有更大的事業要忙活，比如把張載的4G——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升級為5G，為天地立“芯”，就能隨芯所欲，通天徹地，時來天地皆同力，實現偉大複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