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區拓荒 --窮清華,富北大,不要命的上科大
文章來源: 科大瞬間2021-04-13 08:01:33

【科大瞬間】西區拓荒

 (2021-04-12 10:08:43)下一個

《科大瞬間》64期 | 盧延風 8711

母校六十周年校慶,校友們紛紛撰文回憶母校幾十年的風風雨雨和發展曆程,在如此氣氛之中,往事也不斷在我的腦海中浮現,令我清不自禁地拿起筆來。自忖一下動因,主要有兩點:一是我本人與科大的特殊緣分。我與科大的情緣不隻是五年寒窗苦讀,作為一個安徽人,我在初二時就已經把科大當作我的奮鬥目標。科大地處合肥,對於我這半個合肥人來說自然具有不同尋常的意義。到目前為止,我大學級的母校就有五個,在別的母校我都隻待過兩三年時間,而在科大我卻待了五年。我是87級計算機係的校友,87級同學獨特性還在於,我們是科大校史上唯一曾在軍校接受過正規軍訓的一屆,這是寫作此文的第二個動因。

軍訓

坦院殊緣1987年9月,我們新生入學報到後不久,學校便給我們每個人發了兩套綠軍裝。9月12日,星期六,同學們一大早就起床,穿上軍裝,整理好行囊,準備“開赴前線”。軍訓的目的地是蚌埠坦克學院,我們先從學校徒步行軍至合肥火車站,然後由一趟專列把我們運送到蚌埠。到達蚌埠火車站後,再徒步行軍一段距離,然後有軍車把我們接到坦克學院。我們87級新生共810人,被編成一個軍訓團,行軍時我們兩人一排,整個隊伍蜿蜒幾百米,猶如一條綠色的長龍。如此規模的學生軍在大街上行軍堪稱八十年代的壯舉, 對此中央電視台和安徽電視台都爭相報道過。

到軍校中接受正規的軍訓是學兄學姐們送給我們87級的一份禮物,對於這份禮物不同的人自然會有不同的反應。科大的學生在八十年代堪稱天之驕子,有些人難免怕苦怕累,尤其是對驕子中的巾幗們來說,艱苦的軍事訓練似乎有些殘忍。然而就我個人而言,我卻把這五周軍營中的正規訓練看作一個機緣。對於我這個一貫天馬行空的人,那段短暫的,時時處處需要遵從規範的集體主義生活,是我人生中難得的閱曆和體驗。所以,雖然三十幾年過去了,當時的一幕幕場景至今依然曆曆在目。

軍營生活的第一印象是艱苦,隊列訓練、戰術訓練和射擊訓練是其中不可缺少的三個部分。九月份的太陽雖然已不是那麽毒辣,但是烈日下每天幾個小時的訓練仍然是一個不小的挑戰。幾周後就有一場閱兵儀式,隊列訓練自然是訓練的重中之重。一天訓練下來,每個人的綠軍裝上都可以看見重重的鹽斑。在戰術訓練中,印象最深的是匍匐前進,訓練時每個人要趴在地上向前爬幾十米。在射擊訓練時,則可以看到許多同學戴著厚厚的眼鏡, 趴在地上,抱著半自動步槍,眼睛一動不動地長久盯著準星。在射擊測試時,什麽好笑的故事都有,測試前每個人分配五發子彈,結果有人的靶子上居然出現了六個洞眼,不知是哪位好心的同學暗中助了一臂之力。

科大軍訓團九連七班戰友合影

艱苦的訓練之外,最深的印象是集體主義生活。在軍營中,個人主義沒有存在的空間,任何個性都隻能藏在自己的心中,牙刷、牙缸、毛巾、臉盆、茶缸、暖瓶等一切物品都有規定的擺放位置。對我來說,最頭痛的是母親給帶的大棉被,因為在軍營中它必須疊成磚頭形狀,每天早晨起床後我總是手腳並用,可忙活了半天,被子最後仍是疊成饅頭的形狀。 在軍營中,幾乎任何事情都是大家一起做,包括起床、吃飯、睡覺,甚至包括洗澡、上廁所。可能由於軍訓生活太單調的緣故,大家為了振奮精神,經常在一起唱歌,軍營中每天都是歌聲一片。

在軍訓結束離開蚌埠的那一天,我這個桀贅不馴的個人主義者最深刻地體會到了集體的力量。當天坦克學院的教導員們到火車站為我們送行,火車即將開動,我們與教導員們一一道別。也不知怎麽的,有的同學開始與教導員們擁抱,竟然還流出了眼淚。我開始覺得不可思議,覺得有點小題大做,可是等看到邊上的同學都一個一個開始流下眼淚,自己的淚腺也像是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操控一樣,實在無法自己,車上頓時哭聲一片。後來想到,在軍營中,人們時時刻刻都相處在一起,感清不正是在朝夕相處中培養起來的嗎?

塔中苦行

八十年代在學生中流傳著這樣一種說法,“窮清華,富北大,不要命的上科大”。科大學生學習不要命,我們西區的拓荒者們學習起來更是不要命。在通常情況下,學生從為高考做緊張準備的高中進入大學後,生活方式會有很大的改變。與高中比起來,大學的生活更加豐富多彩,高年級同學的熏陶在生活方式的轉變中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然而我們87級的新生一入校就是五周的軍訓,軍訓結束之後便被單獨拋到還在建設中的西區,在這種情況下,我們與高年級同學之間從一開始就保持了很大的距離,形成了非常獨特的新生文化,都入校近兩年了,還有人說我們基本上還停留在高中生的狀態。

與別的大學比起來,科大在數學、物理和英語方麵有高得多的要求,這是基於中國科技元老們自身的經驗,他們認為堅實的數理基礎是從事科技研究的必備條件。由於科大與他們之間獨特的親緣關係,這種經驗變成了科大的校風。科大本科原先學製五年,其中一半時間都在上數理基礎課,實質性的專業課從三年級才開始。記得我們計算機係的學生當時和數學係的學生一起上物理課,和物理係的學生一起上數學課。數學課我們從微積分一直學到複變函數,物理課我們從力學一直學到原子物理。除此之外,英語的學習也受到特別的重視,有人當時稱科大是留學美國的預備班,不少同學在入校時就已經考過了托福。由李政道牽頭的中美聯合培養物理類研究生計劃(簡稱卡斯比亞),在改革開放後運行了十年時間,科大學生占了入選生的四分之一,遠遠超出北大和清華。入選之後,學生有全額獎學金資助去美國大學繼續深造。

在科大學習期間我們有三件寶物: 一是吉米多維奇的數學分析習題集,二是準備卡斯比亞考試的物理習題集,三是一台手持式的短波收音機。收音機是用來收聽美國之音(VOA)的慢速英語節目,通常我會早上六點多起床,拿著收音機到校園裏去跑步,跑完步回寢室的路上正好趕上慢速英語節目。

課後許多同學到教室裏去學習,我則喜歡待在宿舍樓裏。通常寢室裏就很安靜,遇到特殊情況,宿舍樓每層兩頭都有自習室。

 作者在科大西區2號樓331室苦讀

科大雖是理工院校,但在八十年代曾是一個思想極其活躍的地方,理工科學生的嘴上也不時地掛著弗洛伊德和尼采。在這種氛圍中,在科技課程的學習之外,我對哲學和社科著作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不久我就變得走火入魔,成了班上的另類。當時我在科大讀的書除了涉及到哲學之外,還延伸到了社會科學的多個領域,包括心理學、教育學、經濟學、社會學、曆史和人類學。最終我變得一發而不可收拾,畢業前報考了北京大學哲學係的研究生,並且如願以償。到如今科大時期的苦讀開始見到成效,二十幾年前的功夫,二十幾年後在筆尖上開始發力。

科大西區是一座修道院,一座象牙塔,但是塔中的苦行僧們還是在想方設法讓生活變得更有情趣一些。理工院校裏女同學比例很低,這是一個普遍困境。幸運的是,西區的女生樓與男生樓近在旭尺,於是一些男同學把自己的專業才能做了創造性的發揮,隻費舉手之勞,便在宿舍裏搭建了一個小型無線電發射台,接著開始了對女生樓的廣播節目。他們很清楚,大多數女同學手中都有收音機,能接受到他們發出的消息。此外,與東區比起來,我們還有另一個得天獨厚的條件。西區是安徽大學的近水樓台,而那裏並不缺乏女生,於是一號樓中間的幾個通風陽台就變成了僧侶們的觀景台。如果還有閑暇,同學們便開起了巨型'拖拉機”,最壯觀的時候,十幾個人湊在一起,用上十幾副撲克興奮之至,吼聲震天。如此激烈的場合,我也摻和過幾次,但最終實在照顧不過來手中的牌,隻好作罷。

並肩成長

我們87級學生入住西區時,西區的建設還在緊鑼密鼓地進行中。當時西區的建築隻有三座學生宿舍樓和一座食堂,這是我們最熟悉的生活空間。三座宿舍樓中一號樓是研究生樓,二號樓是本科生樓,三號樓是女生樓。一號樓和二號樓結構相同,每座樓分兩個單元,兩個單元相通,每層中間單元接頭處是一個大陽台,這是我們諒衣服和聚會的場所。 女生樓結構特殊,規模也小很多。作為我們拓荒西區的補償,87級得到了相對優越的住宿條件,本科生四人住一個寢室,而且每人都有一個獨立的帶書架的學習桌,這種待遇在全國上下的大學中都讓人羨慕,而且科大宿舍還是合肥屈指可數的幾個冬天供暖氣的建築。

在第三教學樓投入使用之前,學校在靠近黃山路的一邊建了一排簡易的工棚式教室,食堂的大廳也被分割成幾個教室,在這兩個地方上課是一番難得的體驗。如果上午的後兩節課能被排在食堂裏上,大家都會很興奮,因為到了午餐時間,等別的同學從遠處趕過來時, 我們早已站到了購買大排隊伍的最前麵。

冬天在工棚教室裏上課又是另一番情趣。為了取暖,老師講台的正前方擺了一個大爐子, 在爐子上方接著一個煙筒,煙筒先是豎直地往上走,到了一 定高度,來個90 度轉彎,然後延伸到玻璃窗外。通常學生上課都盡量找後排的座位,以便進入老師關注區域之外的安全地帶,然而在那種教室裏,靠近爐子的前排座位總是最先被占滿。

除了我們日常活動的教學生活區外,整個西區就是一片大荒地,一些零星的工地分布其中。早上出去跑步,一路上看到的都是腳手架。最先成型的是另一個角落裏的同步輻射加速器樓,這是西區的地標建築,地標的地位一方麵來自本身特殊的外形,整個建築物外觀成圓形,上方是一個大圓頂,遠看像是外星人降落在地麵上的一個大飛碟。另一方麵,同步輻射加速器是中國的一個重要的國家實驗室,有來自世界各地的研究人員來做實驗。後來我和朋友回憶道,我每次跑步,一看到加速器樓就立刻興奮起來,不由自主地加速前進。

在西區生活學習的五年裏,我們與西區並肩成長,我們學到了新知識,西區也不斷地發展成型。在這個過程中,三教建成並投入使用,周邊的辦公室樓也都相繼投入使用。開始的兩年裏辦許多事都要去東區,但是接近畢業時西區已經基本上自成一體,其間計算機係也由東區搬到了西區。

我們在西區拓荒,不隻是西區成長的見證者,同時也是西區的建設者。今天西區的也西湖周邊綠樹成蔭,風光秀麗,但當時她隻是一個小水坑。在勞動課上,我們曾在坑邊挖過土,勞動的大軍也像軍訓時那麽浩浩蕩蕩,幾百人在一起揮揪抬筐,那場景真是異常壯觀。

計算機係搬家最後的一幕至今記憶猶新,同學們經過幾天的忙碌,把辦公室和實驗室裏幾乎所有的家具都搬到了西區的新辦公樓,最後剩下的是一排頂天立地的大櫃子。不好的消息是,它們身架太大,進不了電梯。無奈之下,同學們鼓足幹勁,硬是用人力把幾位”大神”抬上了樓,為此晚餐我多吃了兩個肉包子。

三十年過去了,西區又陸續增添了許多新的建築,整個校園也變得非常美麗。我們當時的宿舍樓和食堂都已經帶上了歲月的痕跡,然而我們的青春回憶卻永遠鮮活地留在了那裏。 校園之外的合肥城也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由原先的交通死胡同逐步發展成全國重要的交通樞紐。經過長期的基礎積累之後,科大的許多專業都在收獲碩果。我本人也把家從北京遷到了合肥。衷心地祝願科大和合肥前程似錦! 

最後,我用詩歌把自己對母校的一片清意化入韻律之中。

母校情緣

不是偶然邂逅相見, 

心中早已把妳暗戀。 

最終來到妳的身邊, 

心中充滿欣喜無限。

 

莘莘學子三點一線,

科技高峰奮力勇攀。

家事國事民族憂患, 

事事在心息息相關。

 

厚積薄發峰回路轉, 

欣聞母校捷報頻傳。 

度過多年平凡低調, 

家鄉也在騰飛快跑。

 

遊子浪跡天涯海角, 

終將回到故鄉懷抱。 

那時便能與妳談笑, 

每曰相伴共度夕朝。

 

大海鴻波無垠浩渺, 

天數時運常長常消。 

無論海水高潮低潮, 

妳是我永生的驕傲!

今日科大也西湖一景

今日科大西區一景

*本文轉載自《我們心中的科大》文集,文字與圖片經《科大瞬間》編輯、收集和整理。

文圖編輯: 吳鈞,陶李,劉揚 

排版編輯: 許讚華,俞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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