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阿姨人呢“？你不是說，阿姨帶孩子很好，叫我放心的嗎“？人呢”？人去哪兒了？

一進家門，一股無名之火竄上了雅麗的心頭。

她看到了屋裏的一片狼藉。大人孩子的衣服亂七八糟的在沙發上東一件，西一堆，還有幾片幹淨的尿不濕也零碎地躺在沙發上，好像隨時都準備著候場。地毯上攤開著各種玩具，跟趕集似的，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餐桌上放著幾個吃完的空盤子。還有楊林吃剩了一半的泡麵。再放眼一看，水池裏的鍋碗瓢盆都已經堆得滿溢出來了。

丈夫楊林抱著孩子跟在她後麵，陪著笑臉，彷佛看到救星一樣。

“阿姨哪天走的“？雅麗顧不上換衣服，邊問邊開始收拾起來。她實在忍受不了家裏像似被洗劫過的亂象。

“阿姨昨天走的，說是她兒子來紐約了。星期四晚上才跟我說的“。楊林苦笑著，繼續說道，“聽著很突然，但我也不能不放她走啊。所以，我昨天請了一天的假，在家看孩子”。

“啊？那你怎麽沒跟我說呢？” 雅麗責怪地問楊林。

“不是怕你擔心嘛，說了你也不可能馬上飛回來。這也解決不了根本的問題”。楊林很雲淡清風地說道。“你看，我不是把孩子帶得也很好嘛“。

雅麗清理完了地毯上的玩具，順手把沙發上的衣服都收了起來，不管幹淨髒的，一概扔進了洗衣機裏。

“阿姨說哪天回來嗎？” 雅麗邊問邊把水池裏的碗盆用水衝洗一下，放進了洗碗機。

“阿姨說了，明天會回來的“。楊林回答道。

“你有沒有發現阿姨又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嗎”？雅麗有點好奇，雖然她知道像楊林那麽木訥的人，問了也是白問。

“很正常啊，有說有笑的，一點抱怨都沒有。比我還正常呢“。楊林打趣地說。

“如果這樣的話，倒真是不尋常啊“！雅麗脫口而出。

“別想那麽多，等阿姨回來，一切都清楚了“。楊林說得好像對阿姨了如指掌似的。

把屋子收拾停當幹淨後，雅麗才安下心來。

不管離開多遠多久，家永遠是那個最舒服的避風港。一張舒適的床，一盞溫暖的燈，一張孩子的笑臉，一碗熱氣騰騰的陽春麵，都透著撫慰人心的，濃濃的家的氣息。回家的感覺真好。雅麗的心情慢慢地好起來。她不再為李阿姨沒有信守承諾，留下來幫忙而糾結。也許，李阿姨正和她兒子相聚團圓呢。

晚上十點多，一陣電話鈴聲響起。這麽晚了誰還會來電話呢？還是打到家裏座機號碼。楊林趕緊接了起來。怕吵醒了孩子。

電話像似找李阿姨的。隻聽見楊林在和對方解釋著阿姨哪天進城哪天回來。然後他還問了一句你從哪裏打來的電話。哦是馬裏蘭啊。楊林重複說了一遍，然後他回頭看著身邊的雅麗。咦？阿姨這是唱的是哪出戲呢？她不是說進城和兒子碰麵的嗎？

掛了電話，楊林說這是阿姨的兒子從馬裏蘭打來的。晚上打電話給阿姨的手機一直都沒接。也沒收到阿姨的回電。有點擔心，他就打電話到家裏來了。想問問情況。楊林在電話裏隻告訴他，阿姨進城了，可能手機沒電或是信號沒收到。還安慰他說阿姨不會有事的，或許手機沒帶在身邊吧。當然楊林是不會跟他說，阿姨這次進城是打著看兒子的幌子去的。看來，李阿姨當時走得的確很倉促，顯然她事先也沒跟兒子溝通過。難道真的像書裏寫的那樣，有時候，謊言是愛的表現，也是恨的牽絆。看來隻有等李阿姨回來才能揭曉謎底了。

周日的中午，雅麗接到了李阿姨打來的電話。一陣客氣的寒暄之後，阿姨說她坐傍晚六點多的那班火車回來。雅麗更關心的是，阿姨的兒子有沒有聯絡上她。聽阿姨的口氣，顯然已經是跟兒子搭上話了。阿姨還說買了一袋荔枝帶回來給雅麗和楊林嚐嚐鮮。真是怕啥來啥。一聽到阿姨又帶東西回來，雅麗心裏莫名地咯噔了一下。不會又有什麽事吧？

等李阿姨到家，已經快八點了。

“哎喲喂，這美國的火車還會誤點呢”! 阿姨扯著大嗓門，走了進來。她左手拎著一個紅塑料袋，右手提著她的小拉杆箱，一隻黑色的小包斜挎在肩上。像剛出差回來的一樣。李阿姨滿臉漲得通紅，是急是熱，雅麗不知道。隻是隱隱覺得阿姨的笑容裏帶著絲絲的尷尬。而丈夫楊林的表情更讓她感到費解。以往接完阿姨到家後，他總是有說有笑的。今天進門後一臉的嚴肅，話也不說，就上樓去換衣服了。雅麗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兩瓶澳洲綿羊油和絲巾盒，像獻寶一樣遞給了阿姨。沒想到李阿姨很不好意思地推脫著，隻收下了絲巾和一瓶綿羊油。她說一瓶夠了，讓雅麗去送給別人。阿姨拿著禮物袋和箱子下了樓。說要先去洗個澡。

雅麗打開阿姨拎回來的紅色塑料袋，裏麵是新鮮的荔枝。她拎了拎袋子，還挺沉的。估計有五磅左右吧。雅麗看著桌上的荔枝，有點哭笑不得，腦海裏蹦出了杜牧的詩：長安回望繡成堆，山頂千門次第開。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雅麗明明知道阿姨送來荔枝一定有所圖。但是，她又很想回避這個問題。眼下，還是先享用這新鮮的荔枝再說吧，其他的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雅麗用水洗了荔枝，撿了一顆又紅又大，熟練地剝了殼，放進了嘴裏。輕輕一咬，一股清甜的汁水瞬間奔湧在牙縫舌間，都來不及仔細回味，就被帶入了心田。真是好吃極了。難怪楊貴妃如此鍾愛它。但是，俗話說，一隻荔枝三把火。中醫理論上說荔枝吃多了就會引起內熱。雅麗也不敢多吃了。

這時，楊林從樓上洗完澡走了下來。一手扶著樓梯的欄杆，像似累得隨時要倒下去的樣子。

“來來來，快來嚐嚐貴妃娘娘愛吃的荔枝。” 雅麗邊喊邊麻利地剝了一個，伸出手來準備遞給走過來的楊林。

“唉！沒辦法！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楊林一臉的苦笑，搖著頭說著。

“什麽情況“？和我們昨晚分析得一樣？” 雅麗心裏還是很冷靜。原來，昨晚上掛完李阿姨兒子的電話後，楊林和雅麗對最近李阿姨的變化做了個分析。或許李阿姨原本就是想出來賺點錢的。至於究竟在帶孩子上花了多少愛心和用心，兩人扳著指頭數了半天，也找不出更多的細節來。雅麗對李阿姨的好感是先入為主的。就像戀愛中的男女，隻看到對方的優點，哪怕是缺點都是可以忽略不計的。雅麗就是這樣。兩人也分析了李阿姨這次回來後可能出現的各種結果：要求加薪，加休假，或是辭工另謀高就。他們也想了些對策和計劃。自從李阿姨第一次進城歸來，雅麗就清楚的知道，李阿姨早晚有一天會離開這裏的。但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還挺快的。

楊林點著頭說道：“是的，沒錯。今天接阿姨回來的車上，阿姨跟我說了。她要辭工。說是去幫朋友的一個忙，不是為了錢”。楊林說著，又剝了個荔枝放進嘴裏。“阿姨說了，很喜歡我們家，也舍不得孩子。她其實也不想走的”。

雅麗歎了口氣，擦了擦手。像似自言自語道，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好聚好散吧。

楊林看雅麗很淡定的樣子，心放下了。又開起了玩笑：“領導講得一點沒錯！誰怕誰啊！老婆不能換，阿姨隨時可以換。大不了我再多跑幾趟保姆中介所吧。我對那兒很熟”。

夫妻兩人像似在說笑，又像似在互相給對方打氣，共同應對李阿姨出的難題。

不一會，樓下的門被推開了，李阿姨洗完澡也來到了廚房。她看到雅麗和楊林都坐在餐桌邊吃荔枝。頓時放鬆了很多。

“甜嗎”？阿姨帶著笑容問，“還排隊買的呢“。她又跟了一句。

“很甜呢，很新鮮！謝謝阿姨還想著我們！”雅麗笑著回答。

沒等阿姨再開口說話，雅麗接著笑著對阿姨說：“剛才聽楊林說，你準備辭工了，對嗎？“

李阿姨沒想到雅麗是如此淡定，而且開門見山，連多一句的廢話都沒有。這讓李阿姨有點詫異。

李阿姨拉了把椅子坐了下來。開口說道：“我剛才在路上都跟楊林說了，我真是去幫朋友的忙。我那個朋友呢，國內的兒子要結婚需要錢。她呢就想去做月嫂，這樣可以多賺點錢。所以她就把現在做的這家介紹給我了“。

“阿姨，這家的情況你都了解過了，是吧”？楊林插了一句。

“上周在電話裏聊了聊，還是北京人呢。這不昨天我朋友領著我去那家轉了轉，摸摸底“。”哎呦喂，好家夥，豪宅啊！四個車庫，門口一個大花園。可漂亮呢。後院還有個大遊泳池。李阿姨說著激動起來，好像在談論她自己的房子一樣。

“那家孩子多大了？” 雅麗很好奇地問。

阿姨伸出兩個手指，說道：“兩個男孩，一個六歲，一個八歲。都上學呢。我主要負責他們放學後那段兒時間。阿姨頓了頓，繼續說著，“關鍵是他們家裏的衛生有專門的人來打掃。飯呢，我也不需要天天做。聽我朋友說，那家經常在外頭吃飯，要不就點外賣吃“。

雅麗和楊林同時轉過頭，相互對視了一下，確認過的眼神。兩人心裏明白了。這麽優越的條件，難怪阿姨不動心呢。現在是十頭牛都很難把阿姨拉回來了。

“那麽，那家讓你什麽時候去？“ 楊林切入了正題。

李阿姨看了一眼雅麗，說：“他們當然希望我越早開始越好，但我也跟他們說了，起碼要容我一星期的時間，你們也要再找人不是嗎？我明天拔腿一走也不合適吧？”

“沒關係的，阿姨”！你如果覺得可以，明天走也沒問題的。我們自己會想辦法“。雅麗笑著對阿姨說。

“是的，是的，沒問題的”！ 楊林也附和著。

楊林和雅麗也曾討論過這個問題。他們一致認為要是阿姨哪天提出辭工，絕對不要勉強。強扭的瓜不甜。一旦不愛了，何必再糾結，該放手就放手。況且即便暫時留下，也會有隔閡的。其實無論楊林還是雅麗，他們現在還真不放心再把孩子交給李阿姨了。心已經不在這裏，人留下來也無濟於事。

“我真的明天可以走嗎？”李阿姨還是半信半疑。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