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納瓦爾尼》（《Navalny》）獲得2023年奧斯卡最佳紀錄片獎項的時候，我對納瓦爾尼這個名字沒有太大印象，隱約記得他被下過毒，差點死了。當時文城名博菲兒和蘑菇在城裏搞奧斯卡影評活動，看了很多奧斯卡提名片，但這部沒看。這個月16日，看到新聞說納瓦爾尼在監獄放風時，散著步就突然猝死了，被震驚了，因為覺得他年齡不大看上去也很健康，上網一查，果真，47歲，有著一張年輕英俊有棱有角且意誌堅定的麵孔。

納瓦爾尼，全名阿列克謝·納瓦爾尼（Alexei Navalny），也許這個名字本身不夠耳熟，但說到他是俄羅斯反對派領袖，而且今年2月在偏遠的俄羅斯北極流放地神秘暈倒死亡，相信很多人就知道他是何許人了。

這時候看紀錄片《納瓦爾尼》，不是震撼，而是恍惚，很明顯，連攝製組都覺得他前路危險重重，隨時隨刻被死亡陰影籠罩著。

紀錄片開頭就是加拿大導演丹尼爾·羅赫爾在畫麵外問納瓦爾尼本人：“如果你真的遇害，憾事真的發生，你想留下什麽訊息給俄國人民？”

對著鏡頭的納瓦爾尼笑著說：“拜托，丹尼爾，別問這樣的問題，仿佛你想利用我的死亡拍電影，我再次強調，我願意回答你的問題，但把那拍成另一部電影，第二部電影。拿這部的畫麵剪成預告，如果我真的被殺，再拍一部懷念我的無聊電影。”

兩年後，玩笑變成現實。

《納瓦爾尼》是2022年拍攝的美國紀錄片，獲得了2023年奧斯卡最佳紀錄片和不少電影界的相關獎項，當時有不少人認為好萊塢的這個獎是頒給政治的，因為臭名昭著的普京發動了對烏克蘭的侵略戰爭，所以要讓他的反對黨領袖出出風頭。

這個風頭可不好出，多次入獄，還被下毒，差點死翹翹，冒著生命危險出風頭，你敢嗎？看看這顏值爆表的一家四口。

男的是律師，高大英俊，女的學經濟，秀外慧中，有人說：這對夫妻看上去像一對好萊塢情侶。但丈夫常年走在刀尖上，妻子無怨無悔地與他肩並肩。任何一部好萊塢的驚悚大片都比不上這對恩愛夫妻的現實寫照，他們選擇了這個全世界最危險的工作--對抗集權政府的獨裁者，而且還要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作為俗人的俺一向覺得應該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不過世界需要如此充滿大無畏革命精神的人，不是嗎？說實話，看這部片的時候，我心頭閃過一個念頭，普特勒居然還讓他們上街遊行示威集會抗議，看來還不是獨裁之最。

紀錄片不算長，一共1小時38分鍾，主要圍繞納瓦爾尼在2020年8月20日在從莫斯科乘坐航班前往托木斯克的飛機上意外中毒事件前後發生的故事，讓觀眾們看到了納瓦爾尼的家庭、生活以及他在俄羅斯政治環境中所麵臨的挑戰，表現了他對抗普京治下腐敗和專製的俄羅斯當局的堅定決心和勇氣。

紀錄片的核心聚焦是中毒後，納瓦爾尼經過德國醫生的搶救，幸運脫險。根據德國醫學調查人員的說法，納瓦爾尼被人下了近乎致命劑量的神經毒劑諾維喬克。由於事發地在專製國家俄羅斯，大家對揭開事件背後的真相都沒有信心，新聞網站Bellingcat 的首席俄羅斯事務調查記者克裏斯托·格羅澤夫 (Christo Grozev)幾番猶豫後，本著“我不調查的話，就沒人會去查這件事了”的職業精神開始著手調查暗殺行動，他采用通過暗網購買資料並進行信息比對的辦法，竟然很順利地鎖定了暗殺小組的名單。納瓦爾尼冒充俄羅斯聯邦安全局高官的助理，給參與暗殺行動的其中一名化學家電話釣魚，出人意料地套出了下毒的細節，從而鎖定了俄羅斯當局是暗殺行動的幕後黑手。但普京在新聞發布會上說：“如果真是我們幹的，他早死了”。

整部紀錄片拍得比較個性化。有人說納瓦爾尼怎麽搞得像那些自媒體博主，看到自己發送的視頻點擊率往上漲就喜笑顏開；還有個畫麵是在集會現場，納瓦爾尼說當權者是腐敗的竊賊，他問參加集會的民眾：普京是誰？民眾齊聲回答：小偷。他笑著說：這是你們說的，不是我說的。我覺得視角不錯，這正好體現了納瓦爾尼的政治幽默和明星風範。

片中講到的俄羅斯情報部門高層人員設置密碼的笑話也很有意思，原來的郵箱密碼是“莫斯科1”，被黑客破解，然後改個密碼：“莫斯科2，”，還被黑，又改個密碼：“莫斯科3”，繼續被黑，最後改個“莫斯科4”。笑S。這也從側麵證明了為什麽暗殺行動沒能像普京說的一下子把納瓦爾尼幹掉，因為官僚體製太自大太愚蠢了。

紀錄片的鏡頭處理也頗有寓意，比如納瓦爾尼中毒住進俄羅斯一家地方醫院的時候，他妻子在醫院長長的過道裏尋找丈夫的病房；再比如納瓦爾尼在雪地裏奔跑的鏡頭，這些都象征著俄羅斯的自由民主之路，漫長而艱難。

2021年1月17日，納瓦爾尼從德國治療康複後返回莫斯科，普京在此前已經表示這個人膽敢回國，就送他去坐牢。所有人都替他擔心，但他說我必須回去，“我有權回家。”不出所料，他剛到達莫斯科機場入境的海關處就被警察帶走。

紀錄片拍攝完成後，未能涉及的現實情況是，納瓦爾尼從此度過了三年的鐵窗生涯，他被俄羅斯當局幾番移送勞改營和流放地，並以各種理由不斷增加新的指控，2023年8月4日，俄羅斯法院以極端主義罪再次判處納瓦利內19年監禁。根據維基百科，2023年12月25日，納瓦爾尼已被轉移到西伯利亞亞馬爾-涅涅茨自治區哈爾普的“北極狼勞改營”。該勞改營位於北極圈永久凍土之上，是俄羅斯最偏遠的監獄。2024年2月16日，納瓦爾尼突然去世。獄方聲稱他在放風散步時表示不適，其後突然昏迷並死亡。2月21日，納瓦爾尼的媽媽收到一份死亡證明，稱納瓦爾尼死於“自然原因”。

獨裁國家的官方說法當然是沒人相信的。據《泰晤士報》的報道，有消息說納瓦爾尼是因為心髒受到一拳重擊而死，納瓦爾尼身上的瘀傷完全符合“一拳”處決方式。

也許，納瓦爾尼的真正死亡原因也需要破解了暗殺行動的調查記者克裏斯托·格羅澤夫來揭秘。一個不好的消息是，格羅澤夫因為之前的毒殺案調查已被俄羅斯當局通緝。

獲知納瓦爾尼突然去世的消息後，《納瓦爾尼》紀錄片製作團隊發表了公開聲明：“今天，我們都被各種情緒所淹沒。感到痛苦、悲傷，尤其是憤怒。阿列克謝是一道光芒，他和他的家人為了抗擊普京及其邪惡的統治，做出了巨大的犧牲。阿列克謝建立起了他的組織和運動，即使他不在人世，這些也能繼續存在。反腐敗、反專製、反對侵烏戰爭的鬥爭尚未結束，為民主而戰的征程仍需繼續。我們從阿列克謝身上學到的最寶貴的東西，就是他在最惡劣的環境中仍堅守人性的精神。這種精神我們必須傳承下去。當全球各地的民族主義和專製浪潮不斷衝擊我們的國家時，我們每個人都有責任捍衛民主的價值觀。我們不能坐視反民主勢力掌權，也不能容忍在俄羅斯持續進行的強大民主運動被壓製。如果阿列克謝在世，他一定會說：‘為我幹一杯伏特加，然後繼續工作，因為民主雖然脆弱，卻是值得我們為之奮鬥的。’”

納瓦爾尼精神不死，對於追求民主珍愛自由的人們而言，他就是一盞永不熄滅的明燈。

文城名博花似鹿蔥在最新的博文裏也寫到納瓦爾尼：一股子飛蛾撲火的奮不顧身，絕對發揚了“武死戰文死諫”的中華民族優秀傳統。他雖死猶生青史留名。他的肉體被掩埋，他的靈魂不死。

我們再回到紀錄片的最後，納瓦爾尼回答了導演最開始的提問：“如果你被捕入獄，甚至是非常不幸地喪命了，你想留下什麽訊息給俄國人民？”

納瓦爾尼回答：“我遇害時的遺言非常簡單：不要放棄。我要講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你們不要放棄。如果當局決定殺我，就代表我們無比強大。我們要利用這股力量，不要放棄，要記得我們是股強大的力量，正被這些壞人壓迫。我們被這些壞人壓迫，僅僅是因為我們還不知道自己有多強大。邪惡獲勝的唯一方法就是正義的一方毫無作為，所以，請不要無所作為。”

這是壯士一去不複還的氣概，而今，這段話真的成為了納瓦爾尼的臨終遺願。紀錄片中，納瓦爾尼的女兒說，大約從十三歲起，我就在思考這個問題，爸爸遇害了我該怎麽辦？

納瓦爾尼死亡三天後，他的遺孀尤利婭·納瓦爾納亞（Yulia Borisovna Navalnaya）出現在鏡頭前。她宣布將繼承丈夫的事業，並呼籲俄羅斯人加入她的行列中來。她說：“普京殺死了阿列克謝，殺死了我的一半、我的心和靈魂的一半，但我還有沒死的另一半——它告訴我，我沒有放棄的權利。”

她的這番話表達了她要接過丈夫手中的戰旗、登上政治舞台、繼續為爭取自由民主的俄羅斯而奮鬥的決心。致敬並祝福這位堅強勇敢的女性！

（文中圖片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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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有興趣了解納瓦爾尼一生的朋友們，可以看看下麵這段來自網友（謝謝原創，原諒我不知道作者是誰）言簡意賅、通俗易懂的總結。

“如果他沒有死於獄中，納瓦爾尼將是普京的克星，大概率成為下一任俄羅斯總統。

這是一個托爾斯泰筆下悲天憫人的英雄人物。他長得高大英俊，有點像馬雅托夫斯基，太太是個大美女，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完全符合第一家庭的條件。

納瓦爾尼是律師出身，注意他的生日：陸月4日。父親烏克蘭人，母親俄羅斯人。

他的政治風格是喜劇式的，以100%合法形式叫板普京，成為吃瓜群眾的摯愛。

納瓦爾尼暴打普京從揭露俄羅斯國企開始，他買了國企股票，就以“股東”身份對多家國企的各種財報做仔細分析和內部盡調，發現無數天文數字的誤差和造假，絆倒無數貪官與白手套。

2011年普京修憲連任，納瓦爾尼等人組建反對黨，領頭走上大街，引發俄羅斯曆史上最大的紅場示威抗議運動，遭普京武力鎮壓。

2013年納瓦爾尼參選莫斯科市長，民意呼聲高漲，中途被普京汙造證據逮捕，普京馬仔索比亞寧繼續連任。

納瓦爾尼團隊使用無人機偷拍了普京在黑海邊的行宮，造價20億美元，甚至化妝裝修工人進去拍攝裏麵的賭場和脫衣舞廳，製作了紀錄片《厲害了，普京的內褲》在油管播放五億多次。

普京安排國安對納瓦爾尼下毒，他大難不死，經德國醫生搶救，恢複以後找到凶手線索，親自冒名“國安老領導”給下毒的國安殺手打電話，了解下毒經過，國安刺客一五一十介紹了全部細節，納瓦爾尼把電話錄音公布於眾，引發普京暴怒，揚言要重判。

納瓦爾尼依然從德國回到俄國，在莫斯科機場海關遭逮捕，納瓦爾尼毫不畏懼，完全無視普京，在法庭上和妻子在攝像機前秀盡恩愛。

納瓦爾尼被判無期徒刑，關在莫斯科西伯利亞監獄，蹲在隻有兩平米、沒有窗戶的極刑房間，最近死於獄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