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國散記(6)- 人文之旅/ 我曾經迷戀的和至今不能忘卻的
文章來源: 麥姐2023-08-27 05:48:46

回國散記(6)- 人文之旅

我曾經迷戀的和至今不能忘卻的

蘭州是中國唯一被黃河穿過的省會城市,南北兩山夾河而立。那時候我家住在河的南邊,聽說同學中有家住河北的,就會覺得特別遙遠,但到了上高中的時候,我開始羨慕他們,因為學校允許家遠的學生住校。少不更事的時候,是多麽地期盼自己能遠離父母的絮叨和監控,放飛自我。

身處偏遠的大西北,蘭州讓全國人民熟知的東東肯定不多。但有兩樣,出自蘭州而且全國人民都知道,第一當然就是上篇談到的蘭州牛肉麵;第二,麥子自信大家夥兒應該不會反對,那就是曾被譽為“中國人的心靈讀本”的雜誌《讀者文摘》。

一碗麵,一本雜誌,物質和精神,蘭州還真都沒拉下。

《讀者文摘》,創刊於1981年4月,後來發生了涉嫌侵權美國《讀者文摘》的糾紛,於1993年3月改名為《讀者》。

當年的中國剛從千瘡百孔中掙紮出來,百廢待興,我們渴望閱讀,經常沉醉在文字的海洋裏不能自拔。《讀者文摘》就是這樣來到了我們的麵前,為閉塞的心靈打開了一扇通向廣闊世界和未來人生的窗口,讓我們穿越時光,遊走於不同的故事和思想之間。在那裏,我遇見了各種各樣的人物,聽到了不同的聲音,學會了思考,讓我在後來的人生中保持了從不同角度看問題的習慣。

當時的我和同學們是那麽地迷戀《讀者文摘》,即使後來上大學去了北京,也是幾乎每期必讀,裏麵的科學知識、曆史人文、故事小說、文藝評論、心靈雞湯甚至讀者來信等等內容,都讓我讀了一遍又一遍,我還經常弄個專門的筆記本摘抄裏麵的金句。不誇張地說,在上世紀八十、九十年代,《讀者文摘》承載了我們那一代人無數美好的回憶,成為了我們那一代人的精神寄托。

《讀者文摘》的娘家甘肅人民出版社當時就位於我家斜對麵,每次放學回家經過出版社的大門,我就覺得自己是三生有幸。

所以,因了這份眷戀和情懷,我帶著同行的他們仨專門去“朝拜”了《讀者》大廈,裏麵有讀者博物館,可惜6月的時候博物館主館還不讓個人參觀,隻能單位組織才能放行(據說從8月起就開始對公眾開放了,我們沒趕上。)。於是隻好去了隔壁的讀者插圖藝術館。

《讀者文摘》創刊號,封麵人物是蒙古族演員娜仁花。

離《讀者》博物館不遠的地方是敦煌藝術館,我這個所謂的甘肅人很是慚愧,沒去過鼎鼎大名的敦煌,隻好去這個藝術館熏陶一下,進去了就不想出來了。如果因為時間關係無法親身前往敦煌打卡的朋友們,我強烈推薦這家充滿了敦煌元素的藝術館。

不用預約無需證件就可以免費參觀,這是最令人欣喜的一麵。

進去後就看到一段話:曆史是脆弱的,因為她被寫到了紙上,畫在了牆上;曆史又是堅強的,因為總有一批人願意守護曆史的真實……

裏麵既有按原樣大小複製的莫高窟第220洞窟,也有眾多迷你仿真石窟,還有用高科技完美複製的壁畫、3D製作的佛像雕塑和娓娓道來的莫高窟故事。

藝術館裏人不多,可以有充分的時間在裏麵靜靜地觀賞博大恢弘的藝術瑰寶,領略絲綢之路的千年繁盛,了解風雨敦煌的前世今生。

莫高窟是從公元四世紀開始修建,一直持續到十四世紀,前後大約有一千年時間。保存到今天,洞窟數量是735個,其中有壁畫有內容的是492個,但由於各種因素的影響,適合對遊客開放的洞窟數量並不多,每年大概也就能開放40-60個左右。

從藝術館出來後,來子感慨說:不少洞窟的出資人(當時稱之為供養人)都是當時的權貴或富商,最初動機並不高尚,他們開鑿洞窟繪製壁畫的目的無非是為了把自己當下的奢靡生活記錄保存下來,同時也祈願神佛可以保佑他們來世還可以享受同樣的榮華富貴。

正是如此,盡管敦煌壁畫的創作是多個時期、多個文化背景下眾多藝術家和匠師集體努力的結果,他們將宗教、藝術和文化交融在一起,創造出了這些傳世永存的藝術珍品。但背後的實際供養人是宮廷、富商、寺廟,其出資背後的真實目的也各有不同,或是為宗教宣傳、或是為祈求福祉、或是為炫耀地位,但有一點是一致的,就是壁畫的內容其實更多反映了上層社會的生活,給後人帶來了“繁榮盛世”的感覺。

隔天我們又去了甘肅最重要的博物館 -甘肅省博物館,這個需要網上預約,但比較容易,提前兩天就能預約到,不像陝西博物館和國博需要搶票。

甘肅博物館的鎮館之寶是著名的馬踏飛燕,也叫銅奔馬,1969年出土於武威市雷台東漢墓。馬踏飛燕現在是中國旅遊的標誌。

奔馬三足騰空、昂首嘶鳴,落下的一足踏於飛鳥之上。這讓我突然想到了當年上學的時候,日記本的扉頁會寫上一句:“為中華之崛起而讀書,為祖國之騰飛而奮鬥。”

這次回蘭,把存在父母家裏的12本日記統統背了回來。這些天翻看八九六四前後的記錄,幾乎夜不能寐,再次回憶起我所親曆的那個夏天,那個廣場,那些熟悉的一張張年輕有朝氣的麵龐,其中一張永遠定格在那個夜晚。三十四年彈指一揮間,他的不少同班同學已成為中國的名記,但他永遠停留在了那個夏天,停留在了永遠的二十三歲。我一直不敢碰觸這個傷口,但記憶是永存的,任何時候任何地方,一旦想起,就是胸口的痛。

有人說“別動不動就批判中國,中國不好,對你有什麽好?” 批判中國政府,就是期盼中國不好,就是不熱愛祖國,原諒我的淺薄,我一直搞不清楚這中間的邏輯關係。

談到愛國,在和平年代,有誰會比當年那些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地坐在天安門廣場的莘莘學子更愛這個國?但其中的一部分人已經因為這場深愛而獻出了自己寶貴的生命,還有一部分人不得不遠走他鄉,從此斷腸天涯。

抱歉,天馬行空,又跑偏了。

個人認為甘肅博物館裏麵最值得一看的就是絲綢之路文明展、甘肅彩陶廳和黃河古象廳。甘肅省的名字來源於古時的甘州與肅州,甘州即現在的張掖市,肅州即今日的酒泉市。這兩個地區都是古代河西走廊的重鎮,絲綢之路的要地,所以是古代中國通向西方的門戶,也是東西方交往的主幹道和最活躍的地區之一。

根據相關資料,一般所說的絲綢之路,指的是歐洲、西亞、中亞等地區的商人,從西域經敦煌進入河西走廊,到達漢唐時代的中國首都長安的貿易線路。絲綢之路總長是7000多公裏,在甘肅境內有1600多公裏,占了大約整條絲綢之路的五分之一。當年的絲綢之路是漢唐繁榮昌盛的證明,是東西方文化交流的盛宴。

但到唐末宋朝以後絲綢之路開始漸漸衰落,為什麽?原因比較複雜,其中最主要的是西夏崛起之後,阻斷了絲綢之路上的官方商業貿易,後來大航海時代到來,歐洲商人們開拓了收益更大的海上通道,也就是海上絲綢之路。

等到了新中國的時候,甘肅已經成為了老少邊窮地區之一,當年令人羨慕的絲綢之路要塞變成了人人嫌棄的荒涼大西北。這說明了什麽? 文化交流與貿易順暢是有多麽地重要。

好博友西西曾告訴我她當年去蘭州坐了羊皮筏子,看了蘭州水車。我這個號稱生在蘭州長在蘭州的,居然直到今天才有機會去體驗羊皮筏子,觀賞蘭州水車。

遠遠地看著黃河上飄蕩的羊皮筏子,人筏一體,就象一葉扁舟顛簸而行,生性膽小的我就擔心會不會被激流掀翻了,俺盡管能在水裏撲騰兩下,但可堅持不了太久。好在這次有其他三人同行,總不會對俺見死不救吧。

(網圖)

等穿上救生衣,真的坐上羊皮筏子了,怯怯的感覺不翼而飛,心情很是愉悅,看著岸邊的人們,突然產生出一種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的英雄氣概了,甚至恨不能高歌一曲。

後來聚會的時候和發小們說起自己這次才坐上羊皮筏子,他們全笑了:“我們至今都沒坐過,你不知道嗎?隻有外地人才坐羊皮筏子,蘭州本地人不坐。”

“為什麽?”

“居然還問為什麽,你到底是不是蘭州人?因為從小爹娘就教育不許去黃河邊玩,黃河表麵平靜,下麵可是暗流湧動。每年魂歸黃河的人都不在少數。”

看來我這個蘭州人確實有些假冒的成分。

坐羊皮筏子嚇人,羊皮筏子的製作過程也挺瘮人,所以不想在文裏贅述了,有感興趣的穀歌一下都能讀到。

羊皮筏子從清光緒年間開始興起,距今有300多年的曆史,早年當然是為了運輸的目的,但現在隻是作為旅遊項目了。現在黃河蘭州段上常見的是以13隻羊皮紮成,可坐五或六人的小筏。

100元人民幣一位,漂流大約20分鍾。依依不舍上岸,慢慢溜達,不經意間看到了水車博覽園。

蘭州一向缺水,所以黃河水車就是古代的自來水工程。根據記載,黃河水車是明嘉靖年間蘭州人段續研製的。段續在西南各地任職時,發現那裏多用木製龍骨筒車汲水灌田,便以竹片做成模型帶回蘭州,並兩次赴西南考察,終於在嘉靖三十五年(1556年)研製成功了喇叭口水巷、凹形翻槽和巨輪式的第一個黃河水車,人稱祖宗車。黃河水車解決了河岸高、水位低難以提灌的困難,因此沿岸農民爭相仿製,一時間黃河水車四起,使幹旱少雨的蘭州黃河兩岸農田大大受益。

欣賞了那麽多精致的器物,參觀了這麽多智慧的發明,我的個人感受是,從古到今,中國人都有著超群的才智和能力,但為什麽會步入今天這個怪圈?腦海中想起一句話:“人類會反複經曆苦難,是因為我們擅長遺忘“,我們這個民族太擅長遺忘了,或者說某種機製刻意製造了這種遺忘,但它最為獨特的是從不遺忘別人的錯誤,但總能放過自己。每一次災難過後,我們都會說向前看,於是在革命的樂觀主義精神指引下,我們在路上狂奔,如同兔龜賽跑,自大和狂歡之後,陶醉在老子第一的天朝夢裏,而對於我們在路上所經曆的每一次痛苦和所受到的每一處傷害,都沒有反思和歉意,以放下為由,遺忘殆盡,於是曆史不斷重演,災難周而複始。

遊客們都圍著著名的“黃河母親“雕像拍照,雕塑家何鄂曾經這樣講述自己在1986年創作時的內心表達:“我既是一個母親,在偉大的祖國麵前,也是一個‘黃河兒女’。我希望我們每一個人都能把自己一生的智慧和才華奉獻給中華民族。” 對何老師的情懷,我是尊重的,因為我也有過同樣的情懷。

站在“黃河母親”雕像的這一天,適逢六四,看到“母親”這個字眼,我情不自禁地想到了三十四年前站在校門口苦苦等待她那17歲孩子歸來的天安門母親 -丁子霖老師,當夜無眠,校門口哭聲一片,血色的暗夜裏,每個人都淚流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