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親愛的爸爸在北京被新冠帶走了
文章來源: 麥姐2022-12-28 05:16:38

昨天晚上,我淚流滿麵,呆呆地看著屏幕上的機票,前天訂的,中國宣布於1月8日取消入境隔離的前一天訂的:1月12日布裏斯班經新加坡飛北京的航班。我想趕在2023年春節前回國和爸爸一起過春節,然後三月份給爸爸慶生。

但一切美好的安排都在12月27日晚八點四十八分嘎然而止。票訂上了,隔離也取消了,但爸爸沒了。

如果不是這場突如其來的人禍,爸爸本不會就這樣匆忙離我們而去。

由於國內毫無預警毫無準備地驟然全麵放開疫情管控,北京多數醫院的醫護人員全麵感染,病毒立刻迅速在醫院中傳播開來,因為院感麵積實在太大,醫護人員中輕症的不得不上崗治病救人,否則醫院就隻能關門停診,於是開始出現了治病的傳染看病的這一奇葩又無奈的景象。

本來就在醫院住院治療的爸爸從12月16日起開始發燒,病情時好時壞,一度血氧飽和度低至38,發燒高至39.9,心跳150,醫生下了病危通知。但沒想到過了兩天,堅強的爸爸又挺過來了,血氧恢複到99,高燒退了,心跳也正常,醫生都覺得年近九十的爸爸太了不起了。當時我想親愛的爸爸一定在等著他最疼愛的小女兒回去陪他過春節給他慶大壽。

在過去的兩年中爸爸一直在時斷時續地與肺結核病做鬥爭。他上大學的時候曾經患過肺結核,為此還休學一年,治愈後的幾十年,爸爸身體一直很健康,沒什麽基礎病,直到八十五歲那年肺結核病複發一次,康複後,到了八十七歲這纏人的病又複發了,但爸爸很頑強,每次與病魔的鬥爭都是他大獲全勝。

當時聽說爸爸突然發燒,盡管醫院不給病人測試,根據症狀我們也知道一定染疫了,因為這家醫院從醫生到護士到護工到住院病人全在發燒咳嗽,無一幸免。我們兄妹三人陷入了焦慮不安中,因為爸爸本身有肺病,而這個可惡的病毒又與肺不共戴天。我們每天都祈盼著這次爸爸能成為打敗新冠病毒的多數人中的一員。

誰也沒想到他的病情剛穩定了兩天,剛剛讓我們開始覺得樂觀,看到了康複的希望,卻在突然間身體狀況急轉直下。醫生昨天上午還說要向上級部門申請新冠特效藥給住院的老人們用。其實我知道爸爸已經有症狀十一天了,即使拿到這個特效藥也對爸爸起不了太大作用了。這個特效藥本來應該在開放前就備好分發給醫院和社區,讓染疫的老人們在一開始就能有機會用上,這樣會挽救多少無辜的生命。

爸爸沒等到特效藥就溘然長逝了,當然特效藥在這種時候也回天無力了。接到哥哥們的電話,我放聲大哭。親愛的爸爸,離我回家就差十多天,您為什麽不等等我呢?

爸爸對很多事情都有洞察力。

曾經有一次回國探親,爸爸對我說:如果有一天,我不行了,你不用回來,有你兩位哥哥在就行。

我當時捂住他的嘴:爸爸,說什麽呢,我當然要回來。

沒想到,爸爸一語應驗。我隔洋流淚跪拜,對不起親愛的爸爸,女兒竟然食言了,沒能回去送您。

上半年媽媽走了,下半年爸爸也追隨媽媽而去。和城中的博友皮卡兄一樣,2022年,我就這樣失去了雙親,經曆了人的一生中最悲慟又最愧疚的兩場告別,為我遮風擋雨的天棚一先一後轟然倒塌,內心被撕裂成兩個從此難以彌合的缺口。

周圍有不少人覺得國內爆發的疫情沒什麽,親朋好友都陽了,然後又康複了,和國外一樣。但我知道對於老人和有基礎病的弱勢群體而言,這太不一樣了。爸爸所住的醫院在過去的兩周已經先後走了八個人,這是一家大醫院的分部,住院部隻有很小的三層樓,醫生說從沒有這麽密集地失去過病人,如果能夠早點有所準備,應該不會這麽慘,實在是開放地太措手不及,開放二十天了,還沒收到新冠特效藥,無論是國產的還是國外的,大夫隻好給所有的病人家屬建議說你們想辦法到外麵去搞藥。這家醫院的情況在北京算好的,因為他們是分部,沒有接收外來新冠病人的任務。別的醫院就不一樣了,一位在北京三甲醫院工作的朋友說:現在上麵要求全力收治老年新冠患者,不許推諉,必須做到應收盡收,但醫院床位有限,外科內科都改成了重症病房,依舊地方不夠用,好多病人隻好睡在醫院的過道上。

生不易,死亦難。火化排大長隊,什麽時候排到等通知,爸爸隻好獨自在冷冰冰的冰櫃裏待著,我越想越覺得悲涼,爸爸去世得太不是時候了,寒冷的冬天,寒心的亂世。但爸爸還算幸運的,聽爸爸的護工說,前幾天有個病人過世,沒找到能夠接收的殯儀館,家屬沒辦法,隻好把屍體放在自家車裏。

疫情三年,終於盼到中國放開,但父母也走了。從此,我成了孤兒。

爸爸,希望天堂沒有病毒和疾病,沒有這樣匪夷所思的無序,願你和媽媽在天堂相聚,一直幸福,喜樂無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