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是木頭人和一隻特立獨行的豬
文章來源: 麥姐2022-10-24 05:58:11

《盼著二十大趕緊開,但會有變數嗎?》一文中說到和來子打賭,剛剛過去的周末結果出來了,中國夢變成了一人夢,來子輸了倍覺鬱悶,麥子贏了感到失望,這賭打得真是無聊無趣又無語,天公也有感應,懂得我們的心情,昨天下了一整天的雨,在國內該是秋風瑟瑟,在這裏是春寒料峭。

在大名單出來的周六,大家就都已經知道大勢已去,我看了一下微信的圈友們,基本是這裏的深夜靜悄悄,唯有一向膽大的大學同學群裏有人說:洗洗睡吧,南牆不遠。另一個同學說:心裏哇涼哇涼的。

周日的小名單又震動了一下,其實小名單裏有誰也不重要了,隻是往傷口上又撒了把鹽。周日的會議出了些狀況引起了熱議和猜測,成了世紀懸案,濤叔到底是被離場還是因身體不適主動離場?如果說身體不適,估計也是急火攻心被離場。真正的原因得等幾十年後再解密了,令人更為震驚的是現場所有人的表情,是不是太太太奇葩了?感覺所有人(除了栗叔)都被葵花手點了穴:我們都是木頭人,不許說話不許動。

如果在大街上,一個陌生老人突發狀況引起騷動,大家是不是也會轉頭注目一下關心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麽情況?當然現在民風日下,自從有了以碰瓷來借機訛詐這類事件出來後,很多人不敢圍觀,不敢救助,怕老人是裝的,怕被碰瓷。那麽堂堂的大國中央會議上,也怕被碰瓷嗎?

看到這場景,我的腦海裏出現的就是四個字:至暗時刻。最可怕的還不是一尊連任,更可怕的是現場這種詭異的安靜氣氛。這種時候,我懷念兩個人:魯迅和王小波。

(網圖)

讓我們在這裏重溫下王小波那篇著名的雜文《一隻特立獨行的豬》,文章不長,文中的背景就是眾所周知的那個專製年代。

“插隊的時候,我喂過豬、也放過牛。假如沒有人來管,這兩種動物也完全知道該怎樣生活。它們會自由自在地閑逛,饑則食渴則飲,春天來臨時還要談談愛情;這樣一來,它們的生活層次很低,完全乏善可陳。人來了以後,給它們的生活做出了安排:每一頭牛和每一口豬的生活都有了主題。就它們中的大多數而言,這種生活主題是很悲慘的:前者的主題是幹活,後者的主題是長肉。我不認為這有什麽可抱怨的,因為我當時的生活也不見得豐富了多少,除了八個樣板戲,也沒有什麽消遣。有極少數的豬和牛,它們的生活另有安排。以豬為例,種豬和母豬除了吃,還有別的事可幹。就我所見,它們對這些安排也不大喜歡。種豬的任務是交配,換言之,我們的政策準許它當個花花公子。但是疲憊的種豬往往擺出一種肉豬(肉豬是閹過的)才有的正人君子架勢,死活不肯跳到母豬背上去。母豬的任務是生崽兒,但有些母豬卻要把豬崽兒吃掉。總的來說,人的安排使豬痛苦不堪。但它們還是接受了:豬總是豬啊。

對生活做種種設置是人特有的品性。不光是設置動物,也設置自己。我們知道,在古希臘有個斯巴達,那裏的生活被設置得了無生趣,其目的就是要使男人成為亡命戰士,使女人成為生育機器,前者像些鬥雞,後者像些母豬。這兩類動物是很特別的,但我以為,它們肯定不喜歡自己的生活。但不喜歡又能怎麽樣?人也好,動物也罷,都很難改變自己的命運。

以下談到的一隻豬有些與眾不同。我喂豬時,它已經有四五歲了,從名分上說,它是肉豬,但長得又黑又瘦,兩眼炯炯有光。這家夥像山羊一樣敏捷,一米高的豬欄一跳就過;它還能跳上豬圈的房頂,這一點又像是貓——所以它總是到處遊逛,根本就不在圈裏呆著。所有喂過豬的知青都把它當寵兒來對待,它也是我的寵兒——因為它隻對知青好,容許他們走到三米之內,要是別的人,它早就跑了。它是公的,原本該劁掉。不過你去試試看,哪怕你把劁豬刀藏在身後,它也能嗅出來,朝你瞪大眼睛,噢噢地吼起來。我總是用細米糠熬的粥喂它,等它吃夠了以後,才把糠對到野草裏喂別的豬。其他豬看了嫉妒,一起嚷起來。這時候整個豬場一片鬼哭狼嚎,但我和它都不在乎。吃飽了以後,它就跳上房頂去曬太陽,或者模仿各種聲音。它會學汽車響、拖拉機響,學得都很像;有時整天不見蹤影,我估計它到附近的村寨裏找母豬去了。我們這裏也有母豬,都關在圈裏,被過度的生育搞得走了形,又髒又臭,它對它們不感興趣;村寨裏的母豬好看一些。它有很多精彩的事跡,但我喂豬的時間短,知道得有限,索性就不寫了。總而言之,所有喂過豬的知青都喜歡它,喜歡它特立獨行的派頭兒,還說它活得瀟灑。但老鄉們就不這麽浪漫,他們說,這豬不正經。領導則痛恨它,這一點以後還要談到。我對它則不止是喜歡——我尊敬它,常常不顧自己虛長十幾歲這一現實,把它叫做“豬兄”。如前所述,這位豬兄會模仿各種聲音。我想它也學過人說話,但沒有學會——假如學會了,我們就可以做傾心之談。但這不能怪它。人和豬的音色差得太遠了。

後來,豬兄學會了汽笛叫,這個本領給它招來了麻煩。我們那裏有座糖廠,中午要鳴一次汽笛,讓工人換班。我們隊下地幹活時,聽見這次汽笛響就收工回來。我的豬兄每天上午十點鍾總要跳到房上學汽笛,地裏的人聽見它叫就回來——這可比糖廠鳴笛早了一個半小時。坦白地說,這不能全怪豬兄,它畢竟不是鍋爐,叫起來和汽笛還有些區別,但老鄉們卻硬說聽不出來。領導上因此開了一個會,把它定成了破壞春耕的壞分子,要對它采取專政手段——會議的精神我已經知道了,但我不為它擔憂——因為假如專政是指繩索和殺豬刀的話,那是一點門都沒有的。以前的領導也不是沒試過,一百人也逮不住它。狗也沒用:豬兄跑起來像顆魚雷,能把狗撞出一丈開外。誰知這回是動了真格的,指導員帶了二十幾個人,手拿五四式手槍;副指導員帶了十幾人,手持看青的火槍,分兩路在豬場外的空地上兜捕它。這就使我陷入了內心的矛盾:按我和它的交情,我該舞起兩把殺豬刀衝出去,和它並肩戰鬥,但我又覺得這樣做太過驚世駭俗——它畢竟是隻豬啊;還有一個理由,我不敢對抗領導,我懷疑這才是問題之所在。總之,我在一邊看著。豬兄的鎮定使我佩服之極:它很冷靜地躲在手槍和火槍的連線之內,任憑人喊狗咬,不離那條線。這樣,拿手槍的人開火就會把拿火槍的打死,反之亦然;兩頭同時開火,兩頭都會被打死。至於它,因為目標小,多半沒事。就這樣連兜了幾個圈子,它找到了一個空子,一頭撞出去了;跑得瀟灑之極。以後我在甘蔗地裏還見過它一次,它長出了獠牙,還認識我,但已不容我走近了。這種冷淡使我痛心,但我也讚成它對心懷叵測的人保持距離。

我已經四十歲了,除了這隻豬,還沒見過誰敢於如此無視對生活的設置。相反,我倒見過很多想要設置別人生活的人,還有對被設置的生活安之若素的人。因為這個原故,我一直懷念這隻特立獨行的豬。”

王小波的這篇雜文裏有四個角色:一隻特立獨行的豬,認為它不正經的老鄉,對它進行專政的領導,以及不敢對抗領導的我。在一個荒謬的時代,特立獨行是要付出代價的,所以大多數人選擇接受現實,對生活安之若素。這隻豬兄出逃後的前途未卜,但你能不敬佩它奮不顧身追求自由的精神嗎? 王小波已經去世25年了,如果他在天國知道他筆下的這隻豬依舊是國人眼中特立獨行的一隻豬,我們依舊在懷念這隻豬,該作何感想?

麥子本不是個關心政治之人,又不惦著回天朝升官發財,在山高皇帝遠的地方麵朝大海,春暖花開,相信很多海外華人都是這樣。但我們為什麽還要談政治說政治,文城這兩天也是鋪天蓋地的政論文章,各抒己見,心有戚戚。為什麽呢?因為人生而有大腦的目的就是用於思考的;還因為這是我們的母國,母國發生的事情不可能不牽動你的心;還因為我們曾經曆過上世紀八十年代的寬容和開放。所以我們心存夢想,希望在有生之年,母國人民都能感受到真正的民主,即使不能,至少也能享受到閱讀之自由,堅持精神之獨立。

校友朱兄昨天在視頻裏說:麵對勢不可擋的力量,堅定信念,保持自我。

也許這就是我們現在能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