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樊和江蘇淮終於來了
文章來源: Froginwell2020-03-13 18:13:26

 

小樊和江蘇淮終於來了

 

四月十八號,周五。一起床我就開始忙碌起來。明天小樊和江蘇淮就要到法蘭克福了。我頭天就把肉和菜都買好放在冰箱裏,還買了好多水果和飲料。床上也鋪上幹淨的床單,家裏都打掃得幹幹淨淨……。我看看四周,感到滿意了,這才關上門,到實驗室上班。

吃了中飯,我就來到附近的一個拚車公司。那是陳應華告訴我的。由於經常有人一個人開著一輛汽車跑長途。有人就辦起一個公司,專門收集這種信息並發布出去。如果有人想坐便車,隻需付很少一點錢,開車的也能順便得到一點,而且也能充分利用空餘的運力,兩全其美。我事先去看了一下,不僅價格非常便宜,幾乎是長途汽車的四分之一。而且由於有公司做第三方監管,雙方安全也都有一定的保障。我上周就去預訂了一個去法蘭克福的便車。

德國人非常準時。下午二點,一輛小轎車開過來。車主人是個年輕男士,我和另外一個女孩是搭乘這輛便車的。我們一上去,車馬上就開走了。一上高速,小夥子就把車開得飛快,簡直像飛機一樣,我感到車幾乎要飄起來。德國的高速公路隻限製最低速,低於這個速度就不能上高速公路。但是不限最高速,隨便開多快都是合法的。從慕尼黑到法蘭克福有四百三十多公裏,他兩個小時多一點點就開到了。我們在後麵雖然綁上了安全帶,還是嚇得夠嗆!幸運的是沒有出交通事故,車平安開到了法蘭克福火車站。被顛得筋疲力盡的我趕快從車上爬了下來。

我知道台灣的小黃在法蘭克福,在來之前就已經跟他取得了聯係。他很高興地說:“沒問題,就住我家吧。我夫人也來了,兩家人在一起多熱鬧啊!”由於我對那裏不熟悉,我們相約在火車站見麵。一下車,我就看到小黃正在火車站大門前東張西望。他看到我,高興的大叫起來。

小黃把我帶到他家。他家和我現在租的房子差不多大,也是一大套。不過顯然比我們租的房子要新很多。他買了一輛車。在回家的路上,他笑著對我說:“這是個二手車,隻要八百馬克,還是大半新的。我們兩口子能開著它到歐洲到處走走看看,臨回台灣前還能把它再賣出去。很劃算啊!”我很羨慕地看著他:“這樣啊,那你一年就能玩遍歐洲啦!”他點點頭說:“是啊,要不你也買一輛二手車,我們一起出去玩?”我尷尬地搖搖頭:“不行,我又不是司機,不會開車啊,”小黃嗬嗬地笑起來:“在台灣不是司機會開車的人到處都是。好多人家裏都自己有小車,開車又不是什麽很高深的技術,好學得很。”我驚訝地看著他:“在大陸,好像還沒聽說哪個私人自己有車啊,開車的都是司機。”

第二天上午,我和小黃早早地就到了機場。找到機場的到達出口。那是一個自動門,隻有裏麵的人要出來時才會自動打開,外麵的人是進不去的。我擔心地問站在那裏的警察:“下飛機的人一定會從這個門裏出來嗎?有沒有其它出口?”警察肯定地點點頭:“是,這是唯一的出口。”我這才放下心來。

突然,有幾個男青年朝我們這邊跑來。一看就知道是華人,臉上還掛著眼淚。他們激動地拉著我們問:“你們是中國人?”“是啊,我是從大陸來的,他是從台灣來的。你們是……”我疑惑地問道。這幾個人就七嘴八舌地跟我們講了起來。

原來他們是從福建偷渡過來的。請人做的假護照,混上了飛機。本來說好了有人來接他們去意大利打工,誰知下飛機後沒有人來接。他們人生地不熟的,又不懂外語,一時間覺得天都塌了下來,幾個人當場就哭了起來。猛然間聽到我和小黃講話,一下子意識到這裏有中國人,就像看到救星一樣地撲了過來。

看到他們這樣,我跟小黃也感到很麻煩,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隻有告訴他們,千萬不能讓警察知道你們是偷渡的,否則會把你們抓起來。接著問他們:“吃飯了嗎?要不要帶你們去吃飯?”他們說飛機上吃了好幾次了,現在倒不餓,就是心裏著急啊。正在這時,一個中年婦女滿頭大汗地趕過來了。一看到他們幾個人,她就用中國話問:“你們是從福建來的嗎?”原來她正是來接他們去意大利的人。由於路上堵車,把時間耽誤了。她也知道萬一沒有接到會有很多麻煩事。我們擔心地問:“你們怎麽過意大利邊境呢?”那女人滿不在乎地說:“那好辦,我已經和邊境上的大兵說好了,給點錢他們就可以過去。”我又問道:“那他們到了意大利不是成了黑人了?”“是啊,那恐怕得熬幾年,等什麽時候意大利當局有政策出來,把不是正式入境的人發放合法證件,他們就自由了。現在隻能在我那個餐館裏偷偷地打工呀!”

我同情地看著他們。想到一百多年來,好多闖南洋,到歐美去打工的人大概都是這樣偷偷跑出來的,混上好多年,再慢慢地取得合法身份的啊!

送走他們,我抬頭看看告示牌,小樊和江蘇淮乘坐的班機已經落地快半個小時。他們沒有托運行李,應當快要出來了。我開始緊張地看著那個自動門。突然,自動門開了,一個高高個子的老外拖著行李箱從裏麵走了出來。在他身後幾十米,我看到了小樊和江蘇淮。我高興地叫了起來,但門很快就關上了。我想靠攏一些好叫他們過來。門邊的警察攔住我,指了指旁邊寫著:“禁止逆行!”的牌子。我指著大門對警察說:“我剛才看到我夫人和孩子了!”警察笑起來:“先生,不要著急,一會兒就出來了。”

正說著,自動門又開了。小樊一手提著一個馬桶包,一手牽著江蘇淮從裏麵走了出來。江蘇淮手裏抱著一個玩具大熊貓,緊緊地倚著小樊。他們一看到我在這裏,都高興地笑了。我趕快接過包來。小黃提醒我:“江先生,要不要照張像?”我趕快說:“要,要!”我們一家三口就在那自動門的大門口,照了一張合影。那個警察看到這,也拍著巴掌笑了起來。

小樊和江蘇淮剛走出機場大門的瞬間

 

江蘇淮一看到我就說:“爸爸,我要喝水!”我如夢初醒,到處看看,趕快給他買了一個很大的橘子。小黃帶著我們到停車場,開著小車把我們接到他們家。小黃的夫人看到我們來了,也出來歡迎我們。她做了好幾個菜來給她們接風。屋子裏一下子熱鬧起來。

中飯後,江蘇淮似乎沒有睡意,我們就一起到旁邊的公園裏玩耍。江蘇淮對周圍的一切都感到那麽新鮮。但是不一會,他的眼睛就睜不開了。畢竟是有時差啊,路上也辛苦了。我們趕快把他抱回家。

到吃晚飯的時候,江蘇淮還不願起床。小黃試圖把他抱到飯桌邊坐好,誰知江蘇淮哼哼唧唧地晃動著,差點從椅子上倒下來。我們都笑了起來。黃太太遺憾地說:“可惜了,我特地給他做了那麽多好吃的,結果還是沒有吃成。” 我擺擺手:“算了吧,現在對他來說,睡覺比吃飯重要。”小樊也說:“是啊,我的眼睛都快睜不開了。”黃太太一聽趕快說:“啊,那你們吃了晚飯就趕快休息吧!”那天晚上,他們在客廳的地板上給我們搭了個地鋪。

我希望能盡量早些回家,以便有足夠時間安排一下家裏的事情。第二天清早,我們吃了早飯,小黃就開車把我們送到了火車站。火車開得很快,江蘇淮又睡著了。小樊跟我講了一下路上的情況。原來他們在飛機轉機時等了很久,搞累了,兩個人後來都吐了,一路上沒有休息好。聽到是這樣,我一回到家裏,就趕快做好飯,讓他們吃了好補補瞌睡。

誰知江蘇淮已經睡夠了。他對這裏的一切都感到非常新奇,也很興奮,非要出去看看。於是隻好帶他來到樓下的院子裏玩。剛好那天房東老太太的孫女也來這裏,兩個小孩就立刻玩開了。那個小女孩叫Ali Catherine(阿尼卡特琳),灰色的眼睛,棕黃色的頭發,是一個很可愛的小女孩。江蘇淮和她一起玩沙子,很快打得火熱。江蘇淮用漢語對她大呼小叫,而阿尼卡特琳則用德語跟她嘰嘰咕咕的回答。兩個人好像沒有任何語言障礙,兩邊的大人則看得目瞪口呆。Maria太太把小女孩拉過來問:“你知道帆帆講的什麽嗎?”“知道啊!”小女孩笑著回答。小樊也把江蘇淮拉過來問:“江蘇淮,你知道她說的什麽嗎?”江蘇淮也點點頭:“知道!”大人們都一起笑起來。小孩交流的方式真的是難以理解。

玩累了,小樊和江蘇淮就又睡了。我坐在床邊,看著他們呼呼大睡,心裏有說不出的高興。他們終於到了,我們一家三口終於又在一起啦!

晚上,我帶著他們在屋子裏到處看,告訴他們怎麽開關窗戶,怎樣使用爐子和烤箱,怎樣使用熱水器洗澡。看著這明亮寬大的窗子,漂亮的家具和地毯,櫃子裏琳琅滿目的餐具和茶具,小樊不由得感歎到:“這裏的生活條件真的很好啊!”我笑著說:“是啊,你們來這裏也真的不容易,難得的機會呀,就到處好好看看吧。”

晚上睡覺,我感到很滿足,高興地閉上了眼睛。不料半夜裏,我又做起了我那已經做過多少次的惡夢:我的戶口又被撕成了碎片,碎片在天空中飄著。我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光禿禿的山頂上,有一間小茅草屋。一個獰笑著說話的聲音從空中傳來:“你要在這裏過一輩子!一輩子!!一輩子!!!”……。 我猛然驚醒。回頭一看,身邊是熟睡的小樊,江蘇淮也在另一間小屋裏睡得正香。這隻是一個夢!可我渾身被冷汗濕透了,再也無法睡著。啊,已經過去十幾年了,怎麽還會做這樣的噩夢?

究竟還要做多少次這樣的噩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