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著卡車去津京,飛舞的記憶碎片
文章來源: 棗泥2022-01-23 06:57:37

那時母親是學校的出納。母親辦公桌的對麵是會計李玉滿,我稱她李老師。

 

李老師和我母親都是皮膚白皙緊致、相貌好看的人,但體態完全不同,母親是典型的南方女子,生得小巧玲瓏。李老師是如假包換的北方人,高大結實。記憶中她說話幹脆利落,烏黑的頭發燙過,梳成好看的發型。李老師的丈夫姓胡,好像是撫順市委的專職司機。母親叫他胡師傅。

 

1975年夏日的一天,母親從下班回家和我說胡師傅近期要開車去天津辦事,打算帶著他的大女兒麗娟。問我想不想同行。

 

當時我剛剛高中畢業,在家等待通知,市建二公司隨時可能出車送我們去農村插隊落戶。沒見過世麵的我從小到大,沈陽是我去過最遠的地方。有出門的機會,還用問嗎?當然想去啊。何況天津還有我的祖訓表哥(姑姑的大兒子)。文革期間,都是這位表哥和表嫂幫我們買衣服,買罐頭,買肥肉,再幫我們煉成油。能去天津,看看表哥,真是天上掉餡餅了。

 

不過讓我去那麽遠的地方,這可不是一件小事。母親希望我能夠得父親的許可。父親在沈陽工作,周末才能回家。心急的我不想等,跑到郵局給父親打長途電話爭求同意。那是我第一次打長途電話。

 

等待出發的時候是幸福的,那幾天我常常去李老師家,和麗娟憧憬即將到來的遠行,有時也擔憂馬上就要下鄉的生活。麗娟給我看一大摞日記本,都是別人送她哥哥胡群的。他在碾盤插隊一年就入黨了,看到人家的成就,讓我既羨慕,又著急。因為高中畢業,我連共青團都沒入上,下鄉之後什麽時間才有可能回城裏呢?

 

 

出發的日子終於到了。那天我帶了少許東西,拿了一條很厚的草綠色羊毛毯子。卡車駕駛室可以坐兩個人,擠擠可以坐三個人。胡叔開車,徒弟小李坐付駕座。我和麗娟跳上大卡車的後車箱就上路了。

 

一路風塵,我們肩並肩坐在後麵,蓋著毯子。後車箱有沒有蓋子我記不得。不管怎樣可能還是挺辛苦,但當時隻顧興奮,觀看沿途風景,一點也不覺得受罪。

 

晚上卡車停在一個村落。胡叔和小李領著我和麗娟進到一個老鄉家裏。覺得那裏是胡叔他們的老據點。進屋沒有什麽寒暄就上炕吃飯。吃什麽記不住了,隻是覺得吃飯的人不少,熱熱鬧鬧的。然後安排我們兩個女孩去睡覺。特別隨便,像親戚似的。

 

第二天到達天津。胡叔把我和麗娟放到表哥家就和小李開車離開辦公事了。表哥表嫂常常抽時間帶我們出去玩,還給我們拍了很多照片。那時表哥家隻有一個房間,我們住在那裏,表哥就得去朋友家借宿,後來才意識到給表哥添了很多麻煩。一個星期後胡叔把麗娟安排到她的遠房親戚家。白天表哥表嫂上班我自己出去玩,看著公交車站牌子上的線路圖,覺得有好玩的地方就上車。天津熱鬧的地方我都走個遍。勸業場是我非常喜歡逛的一個地方。中午餓了順便買點什麽。當時有名的狗不理,煎餅果子都是那時吃的。

 

 

表哥給我和麗娟、表嫂在水上公園拍的照片。我這一身是我當時最好的衣服,都是表哥幫我們買的。

 

 

有一天胡叔特意開著他的大卡車領著我和麗娟去北京轉了一圈。當時外地車不可以隨便進京,胡叔三轉兩轉不但進入了北京,還轉到天安門廣場。廣場有拍照服務。我們排隊、交錢、留下自己的地址以便人家日後把照片和底片寄到家裏。胡叔帶著女兒拍了一張照片,我自己拍了一張。

 

下麵是我們的照片。

 

 

回撫順之前,表哥在水上公園請胡叔和麗娟吃了一頓飯,那麽多飯菜我隻記住了金絲卷、銀絲卷,因為那是第一次見識這種食品。離開天津後再有沒有吃過了。記得我們四個人花了十幾塊錢,當時有大學學曆的工程師每個月工資隻有五六十人民幣,所以我覺得非常過意不去,花了表哥那麽多錢。

 

回程時車上放了很多東西,即將結婚的小李在北京買了很多結婚過日子的物品。表哥幫我們家煉的一大桶油也在車上。

 

一路不停,連夜開車,晚上很冷的時候胡叔就把我和麗娟叫到駕駛室裏,小李則到外麵的車廂裏挨凍。倆女孩擠一個座位。風從右側車門的縫隙吹進來,好冷。我用毯子堵住縫隙。行程結束時,發現厚厚的毛毯已經磨出一大洞。:-)

 

回家後發現應該一同出發的同學們已經下鄉。我的大木箱(單位統一發的)和鋪蓋卷兒早已和她們一起到了青年點。幾天後,父母推著自行車,帶著幾件我的東西,步行15裏,把我送到撫順縣會元公社黃旗大隊第二小隊。開始了兩年半的插隊生活。

 

那是我第一次出遠門。

 

注:2018年回國,麗娟的哥哥、我的發小胡群特意去北京機場在我們轉機的間隙敘舊。發小告訴我他的父母、我的李老師和胡叔都已作古。謹以此文紀念他們。

 

再注:2022年1月上旬,突然發現以前從美篇拷貝到文學城博客裏的照片全部丟失。這篇文章的照片是 2/24/2022 重新上傳的。幾乎一個半月的工作,終於在2022.2.24 完成。非常感謝文學城裏幾位朋友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