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坐上了國泰港龍公司的航班。這趟航班是大陸的一個三線城市飛往香港的。近幾年來，我幾乎每月至少一次坐這班飛機。以前，飛機上總是坐得滿滿的，有幾次因為超買的原因，我這個飛行常客還被榮幸地升了艙。可是這幾個月來，飛機上的乘客一趟比一趟少，今天更甚，還沒坐滿三分之一。

國泰公司最近出了三季報，提到反修運動以來例航班的上座率大幅下降，公司利潤相應大幅下降。我估計它的年報數字還要慘。慘的豈止國泰，這幾個月來，香港的各行各業，或輕或重，幾乎無不受打擊。大摩剛剛對香港經濟展望做了調整，從增長改為收縮。

本來這種大型群眾運動，對經濟有些影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當年毛澤東說過：“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不是做文章”。做什麼事都會有代價，關鍵是看這代價是誰在付，為什麼付，付得合理不合理。

眼下香港這場運突沖突的兩方，一方是中共（香港政府和警察都可以視為中共的代理或工具），另一方是爭取民主的抗議示威者以及他們所代表的香港大多數市民。我們來看看，是哪一方在付出最大代價？哪一方的損失最多？不用說，是香港市民。近幾個月，暴力事件不斷升級，地鐵屢屢停運，民生受影響，人心惶惶，有幾日超市食品都被搶購一空，如大難臨頭。市麵蕭條，百業凋敝，經濟萎縮已成大勢。接下去，公司倒閉或裁員，失業率暴升是大概率的事。首當其沖的會是那些本來就活得很艱難的中產階級和底層民眾。接下來對香港更致命的是難保國際金融中心和交通樞紐、旅遊目的地等等地位。這是香港的命脈所在。香港以前一直走運，歷史上種種外在因素在幫助香港，再加上香港的法製成熟、社會安定，才讓香港有了今天世界上的這些地位。但現在動亂多月，世界上已有多國對香港發出了旅遊安全警報。不安全的名聲在外，誰還會在香港存錢或轉機、旅遊呢？香港在世界經濟中重要地位一旦失被周邊城市如新加坡等取代，想東山再起幾乎是不可能的。

而中共方麵損失了什麼呢？除了聲譽受些影響，丟了麵子之外，其他方麵幾乎不受影響。香港是獨立關稅區，中國經濟係統裏麵本來就不包括香港。雖然一些在香港的中資機構被砸，但那些機構都財大氣粗，區區幾個店麵被砸對它們來說還不如九牛一毛。就算是香港全毀了，變成一個死城，中共的損失也很小。香港本來就是他們1997年從英國人手中不花一分錢接過來的。至於存放在香港的那些達官貴人的財產，想轉出去也隻是按幾下鍵盤的事。

現在一些示威者發誓要“攬炒”，即玉石俱焚。怕的是“玉”是焚掉了，“石”還是穩如泰山。表麵上轟轟烈烈，但什麼實質目的都達不到，反而毀了他們安生立命的香港，毀了他們這些年輕人的前程。

政治鬥爭需要技巧，需要策略。此次香港的 “無大臺“ (即無領袖) 抗爭, 最缺乏的就是這個。香港的民主派中派別林立，誰也不服誰，所以造成了了此次運動的無大臺。無中心、無領袖的運動，最致命的弱點就是沒有計劃和策略，更別提成功的政治所需要的統一的部署和指揮了。策略得當的政治運動一定會是有進有退，必要時還會妥協。在香港，這些都做不到。運動的早期就提出的 “五大訴求，缺一不可“ 的終極口號，塞死了自己的退路，不給自己轉圜機會。於是就隻能一味沖下去，“攬炒” 到底，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五大訴求” 都能同時實現固然很好，畢全功於一役。但這幾乎是不可能的。香港畢竟是中國的一部分，掌握最後決定權的目前還是中共當局。他們有可能讓你們走得這麼遠嗎？就算他們有意接受你們的訴求，他們還會顧忌到國內可能產生的連鎖發應。對中共來說，最重要的是保住它的體製和政權，為此它會不惜一切代價。你無法逃離這個現實。

如果香港有一批成熟並有民望的政治家，他們就會事先訂出一個完善的策略，在香港人犧牲最小的前提下為香港人爭得最大的利益。這個鬥爭是長期的，是分階段的，每一階段都需要沙盤推演和可行性究，不打無準備之戰，也不作無謂的犧牲，又鬥智又鬥勇。在香港這個高度發達的現代化城市，理當會有這樣的人才。但現實中就沒有出現過。

非但如此，香港的運動還失去了自我糾錯的能力，變得越來越偏激、暴力、幼稚、狹隘。因為派別林立，擔心中途分裂，在運動的一開始就有人提出 “核爆也不割席” 的口號。這個口號得到廣泛響應並被當作最高原則之一。殊不知正是這個口號讓運動走上了不歸路。因為在“不割席” 的原則下，哪怕有人做得再出格、再無理性，他人除了支持之外，絕不能提出指責，也不能與其劃清界線。運動的參加者並非全是人性高尚的有素質人士。在示威者的主流論壇 “連登“ 上，最常見的用詞是粗口 ”屌你老母“。 在參與者良莠不齊的情況下，運動需紀律，需要不斷地糾錯，才能良性發展。一句 “不割席” 。就失去了這種可能性。逐漸，無理智的暴力行為成了運動的主流。

說他們是無理智的暴力完全不過分。看他們最近的活動，真不明白他們到底是想達到什麼目的。他們現在的日常功課不是破壞港鐵，堵路、破壞公共設施，就是燒、砸中資商鋪或同情政府的本地公司商鋪。破壞港鐵和堵路，引起最大困擾是香港市民而非中共。如果你是以中共為敵，為何給香港市民製造麻煩。看電視上那些蒙臉的黑衣人，露著細胳膊，狠勁地砸交通燈之類的公共設施，真是又好氣又好笑。香港是你們的家，而中共是你們的敵人，你們不敢與敵人戰鬥，隻能回家砸自己家裏的東西洩憤。你們不敢攻擊大陸的兵營，隻能靠焚燒破壞不會反擊的中資店鋪來顯示自己的勇武。蘋果日報天天罵政府和警察，政府沒去動它一根毫毛。而美心集團的某股東僅是發表了一些對你們不利的言論，你們就砸遍了美心旗下的店鋪。更是有許多當麵發表不同意見的人被你們拳腳 “私了”。以爭取自由民主為出發點的運動，搞到頭來，卻比你們因為“專製”而反對的政府更專製，以暴力剝奪他人的言論自由。這種行為實際上是一種自殘，砍掉了運動的正當性。其傷害比警察的暴力打擊更大。

他們說，他們破壞秩序，打擊民生，是向政府施壓。這不恰恰證明了政府是在維護秩序，保護民生的？如果能用綁架民生來要挾政府讓步，豈不是說政府是為了民生做出了犧牲？

在他們的內心，他們可能迫切地渴望警察打死幾個人，以昭顯警察的殘暴並JUSTIFY他們的行為，讓他們師出有名。讓他們失望的是，比起大陸或外國警察，香港警察有點溫柔，至今還沒有出現打死人的鐵證。於是他們就想象出幾個死於8月31日太子地鐵站警察暴力的烈士，並為他們在地鐵口建了立靈堂，每天燒香奠拜如儀。但是，憑常識，人被打死了，至少總得有屍體、有姓名、有家人苦主吧？如果這些全都沒有，就很難說服人了。估計這些示威者自己也不太相信這種事，所以在所謂靈堂邊開生日派對、切蛋糕的鬧劇才會發生。

更好笑的是那個陳姓少女的浮屍被發現後接連發生的一切。他們沒有任何證據就一口咬定這是警察殺人拋屍，鬧出了好大的動靜。直到監控視頻和家人都證明她是自殺，他們才無話好說。

至今我們還懷念這場運動一開始時，動輒上百萬人上街遊行的局麵，聲勢浩大，師出有名，用文明的方式向全世界展示了香港人的萬眾一心。 但發展到現在，因為缺乏糾錯的機製，運動的路已經越走越窄。抗爭失去了焦點，參與者越來越少，手段也越來越低下。文明的示威變成了暴民運動，師出有名也成了師出無名。在此時，我們已經看到失敗的影子在招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