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家雖然在我還沒有出生之前就已經有了唱機,但那是手搖的那種。唱片 大多不是“百代公司”出品的戲曲,就是商標上印著一隻對著一個大喇叭的狗的標 記的美國貨音樂唱片。聽那種唱機不但聽了不多時間就要用搖把上發條,而且還 要換唱針。唱片也需要每聽幾分鍾就翻個麵或者另換一張:實在麻煩得很。再加 我家唱片也不多,聽來聽去那幾張,所以我們小時候很少去碰那架唱機。
也在五十年代初,父親不知為什麽去買來一架那時十分稀奇的電唱機。雖然 仍隻有一種轉速,聽的也還是每幾分鍾就要翻麵或者換片的那種唱片,但是首先, 唱機是電動的,再也不用上發條了;其次,唱頭從沉重的鐵製的換成了輕巧的塑 料製品,於是唱針也不再用每聽一張就要換一根的鋼針,而是用可以聽幾百張唱 片、針尖上是人造金剛石的所謂“長命唱針”了。而且音樂聲音不再從以前手搖唱 機邊上附設的小喇叭中放出,既微弱又單薄,而是通過收音機的放大功能再經由 喇叭發出。聲音不但可以調節,而且還豐滿,滋潤得多了。再加,父親買了電唱 機以後也就時常從他那時上班的學校附近一家大書店,買回來一套套蘇聯和東歐 國家出品的音樂唱片,於是,我們就可以不限於光聽那幾張幾十年前的陳舊老唱 片了。父親原不喜歡音樂,於是我成了全家擺弄那架唱機和唱片最多的人。從這 些唱片,我開始擴大了音樂知識。不過除了跟父親同去,我自己那時還從來沒有 買過唱片。
我開始自己買唱片,已經是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的事情了。那是我在大 學念書期間。我的正式音樂“啟蒙人”是與我既同班又同宿舍的夏君。在此以前雖 說我也聽了好幾年西方古典音樂,但隻是當作一種娛樂活動,隨便聽聽的,既談 不上用“心”,也談不上用“腦”,更談不上用“靈魂”了!夏君那時的音樂知識之豐 富,真使我既吃驚又羨慕。他談起音樂來不但能一連串數出幾十位世界大音樂家的名字,講出他們作的不少名曲,而且還能告訴我世界上幾個著名交響樂隊的名 稱和指揮還有不少著名演奏家的名字。最使我佩服得五體投地的是他說他上中學 時已經親耳聽過五十年代中到上海來訪問的蘇聯和捷克交響樂隊的現場音樂會 了。這對當時的音樂經曆還隻限於聽收音機和唱片的我來說,真可算是見多識廣、 飽經風霜!記得我在有一篇文章中說,聽他說了親曆音樂會其境的經過,“我對 他真有種對遇到過基督顯靈的教徒或者朝見過列寧真容的共產黨員那樣的敬畏 感”!更何況他還知道上海外文書店有一種慢轉、密紋的唱片出售,一部半個多 小時的交響曲不用灌在三,四張唱片上,隻要一張就夠了。於是他星期天就陪我 去買。
在福州路上的上海外文書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