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大早上班遇到老板， 老板第一句話就是： Peter的貓死了。

 語氣憂傷。 

早晨還有點迷迷糊糊的我一時反應不過來， 又問了一遍， 誰死了？老板眼裏甚至看到淚光在閃， Peter的貓死了！

我怔在那裏， 不知怎麽接話， 說： I am so sorry to hear about it.  也行， 隻是覺得太正式。不接話，又覺得不禮貌， 想了想， 說： It’s too sad.

一星期前Peter興衝衝地告訴我他祖母租了小飛機要從佛羅裏達飛過來， 然後接了他一同回佛州。Peter掩飾不住地興奮， 逢人便說他要坐飛機去休假了。如果有人多說一句坐飛機不安全， Peter會立刻解釋他是坐小型飛機走， 隻有五個人， 不會有問題。

為了此行Peter做了病毒測試， 呈陰性， 他告訴我祖母已經94歲， 不能讓祖母被感染。

走之前Peter曾說貓咪跟他一起坐飛機，我當時本想問一句貓咪可否同行， 又覺得有錢人的生活我不懂， 別露怯太多就把話咽了回去。

結果Peter走後的第二天我去上班， 老板就告訴我Peter因為貓咪不允許坐飛機， 不得不開車去佛州了。

我能想得來Peter有多失望， 可是他也不可能棄貓咪而不顧的， 所以我隻是說從這裏開車到佛州不吃不喝至少18個小時， 且是疫情期間， 旅館多不營業， Peter可夠受罪了。

果不其然， 接下的每一天早晨老板都會給我匯報Peter的狀況。 因為天氣原因， peter被滯留在佛吉尼亞， 我問Peter可曾找到旅館？老板說沒有， Peter和貓咪就睡在車裏。

也許peter覺得沒有任務在身， 所以晃晃悠悠的走著， 應該是用了三天時間才抵達佛州， 想不到的是經曆了風餐露宿， 吃在車裏， 睡在車裏， 好不容易與主人Peter一同趕到母親家的貓咪竟然和母親的狗兒發生不和， 狗兒欺生，無端欺負貓兒，貓兒忍受不了負氣出走， 哪知這一走竟是永別， 第二天發現時已經麵目全非， 慘死在街邊。

可憐哉！ 躲過了疫情， 經曆了風雨， 竟然永遠長眠在他鄉。 

Peter後來在電話上和我說的時候依舊有些哽咽， 他說貓兒陪了他12年， 是他最貼心的最愛的寶貝。

我不會勸慰人， 除了說sorry， 就不知道再怎麽勸慰，幹脆轉移話題， 問他祖母可好？ 母親可好？ peter也馬上情緒好轉起來， 說她們都爭著要給他再買一個， 他說暫時先不要， 等疫情過去以後再說。

Peter是我們實驗室的博士生， 他的故事我都不知道寫了多少， 但感覺寫不完， 隻要想寫， 隨時都能觸發靈感。

Peter是我在美國見到的兩個富二代中的一個， 另一個叫David, 我和David沒有深交， 因為那時來美國不久， 語言限製了交流， 僅有的來往就是每天見麵點一下頭， 說一聲hi，然後各自到自己的實驗室工作。

David 個頭不是很高， 但非常帥氣， 陽光， 是一個非常害羞的男孩， 記得很清楚， 那年David 24歲， 他的女朋友也在我們係裏， 隻是係裏的人都說女孩配不上David， 我的同事Penny 甚至當麵對David說你可以找到更漂亮的， David 隻是輕輕一笑， 說我喜歡她。

那時候聽說David正在準備考醫學院， 每天很忙， 幾乎見不到他和人聊天。

有一天突然Penny 告訴我David家裏出事了。 他的哥哥出車禍去世了， David 不能再在實驗室工作了，他得回去繼承家業。

也就是從那時我們才知道David家非常富有， 他的父母經營著一個遍布美國的餐館產業鏈， 叫什麽名字一下子想不起來了。

David對經商沒有興趣， 一心想做醫生，因此父母也就打算將家業傳給其兄， 哪知天災人禍， 一場車禍要了David哥哥的性命， David沒有選擇，必須回去。

這是我見到的第一個美國富二代， 從來沒有對任何人炫耀過家庭， 穿著打扮一如普通美國青年。

Peter和David就是兩個極端的富二代，從Peter進入實驗室的第一天起就能感覺到他的放蕩不羈和優越感， 他會經意不經意地談到他的羊毛手套花了他$180， Brooks brother 牌子， 襪子是 Ralph Lauren 的全羊毛的， 西服$5000， 專人訂做， 私人訂製。 他收到祖母給他的生日禮物—- 比Canada goose還貴的Arc’tenyx  冬季大衣......

跟富二代在一起聊天，長知識。

Peter告訴我他的祖父母是建築商， 州裏和美國很多大的標誌性建築都是他祖父母的傑作， 他的祖父去世前因心髒病在某個醫院做過手術， 祖父出院就給醫院捐了一大筆錢， 建立了什麽心髒中心， 以表謝意。

他的祖父母有很多產業， 分布在美國好幾個州， Peter經常去遊玩， 然後讓我看他各個家產的照片。

Peter的父母都是醫生， 雖然已離婚， 但都寵著他， 他手裏握有他父親的信用卡， 想買什麽就劃他父親的卡， 他的母親更是提供一切。 據說Peter大學畢業後一直渾渾噩噩， 不思進取， 父母跟他商量， 說如果不學習， 沒有一份正當職業， 祖父母的trusted上就沒有他的名字， 而如果他繼續學習， 他的所有費用包括租房等等一係列開支父母全包， 這也就是Peter做博士的原因。

自由懶散慣了的Peter在做博士的前三年， 一直是自由散漫， 一事無成， 被老板炒魷魚， 他後來找到我的老板繼續做博士應該是兩年前的事情，也是他造化大， 在我老板的調教下， 現在終於可以埋下頭認真做點事情了， 盡管小錯誤不斷， 但畢竟進步很大， 老板也想促成他今年畢業， 所以今年的Peter較去年相比真的進步好多。

有點痞的Peter經常髒字不斷， 但對人又特別有禮貌， 工作上有時吊兒郎當， 有時又認真的出奇， 嚴格遵守規則製度， 每次給動物做完手術後幾小時打止痛針， 哪一種止痛針都嚴格執行。老板經常說Peter disorganization,  擔心哪個姑娘不長眼跟了他，但他又能在做實驗時從未感染過老鼠， 每一次手術前都將手術器械消毒殺菌， 做得非常仔細。

Peter還特別浪費， 用酒精花花地到，用手術線蹭蹭地切， 用麵紗啪啪地扔， 看他做手術眼神專注的不是他的操作， 而是他瀟灑的甩東西。如此浪費的Peter有時又格外的節儉， 讓我買手術器械都是用幾個買幾個， 絕不讓多買， 說不要隨意浪費錢。

生活中工作中的Peter隨意、 不講究， 東西扔的到處都是， 我和他共用一個Office， 有時候開門會被嚇住， 滿地滿桌子都是各種名牌的背包、 眼鏡、 表、 耳機、衣服和鞋子， 知道的是進了Office， 不知道的以為名牌店遭搶劫了。

但是如此不講究的Peter又嚴格區分recycle 的東西， 飲料瓶， 紙盒子一定不會隨便扔進垃圾桶， 哪怕找不到recycle bin, 也要拿回家放進recycle 箱裏。

一個缺點和優點都特別明顯的富二代， 張揚、 膨脹， 爆粗口，但又禮貌、 恭謙、較真， 真的很難統一到一個人身上， 但是Peter做到了。

嚴格意義上講Peter不算富二代， 但是自小生活在優裕生活中的Peter 還是和普通美國青年不一樣的， 他的痞是後天學的， 他的雅又是從小耳濡目染的， 他的散漫是父母教育的失敗， 他的較真守職又是美國教育的呈現。

眼看還有半年Peter就要畢業了， 已過而立之年的Peter應該有一個不錯的前景， 94歲的老祖母最寵愛的是Peter， 應該會留給他一些產業的， 但是Peter說他想自己闖一片天地。 

誰知道呢？ 隻要努力付出， 在美國沒有辦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