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一次:月黑風高的夜晚
文章來源: 王府劍客2021-03-21 07:34:14

我的第一次:月黑風高的夜晚

活動ID:從前有個山

 

那一年冬天很冷,天早早的就黑了,冷風嗖嗖地刮著,夾著薄薄的雪片。媽媽左手拉著我的手,右手拎著禮物,我們摸黑前往姐姐主中學管學生分配的老師家。

我姐比我大幾歲,我進小學時,她去了中學。我小學快畢業時,她中學畢業。按當時的情景,她該去農村插隊。我媽我爸跟樓裏鄰居媽媽爸爸一樣,默默地準備著插隊的行李,被褥啊、衣服以及日常的東西。

在例行家長會上,我媽遇見了我姐的同學媽媽Z。Z媽媽能說會道,熱心腸。

她問我媽媽:“孩子中學要畢業了,你打算她怎麽辦啊?”

“我能怎麽辦?去插隊吧”我媽無奈地說。

“你家的是老大啊,隻要你們倆口子找個借口,開個證明,身體不好,需要老大照顧,你孩子就可以不去插隊。”Z媽媽眉飛色舞,細心地給我媽媽解析留城政策。

我媽是個很有靈氣的人,一下子捕捉了信息,馬上跟Z媽媽討教如何讓我姐留下來的問題。Z媽媽的老公是我們那教育局長,上麵的政策一門清,下麵嘛,他不好插手,得我們自己去找對的人。

Z媽媽告訴我媽,W老師是我姐學校主管學生分配的老師,一個很厲害的人,很難跟她打交道。她告訴我媽,得去W老師家,給她送禮,她是這件事的關鍵人物,沒她點頭,這件事沒戲。W老師就住學校旁邊的一片宿舍平房,但她不知道門牌號,我媽得自己找去。

我媽拉著我的手,躊躇地在雪地裏走著,我能感到她的遲疑。媽說要天黑了再去,省得被人看見。畢業前,帶著禮物去學生分配老師家,太明顯了,要是被人告了更麻煩。

 

媽媽吸溜一下鼻子,緊攥著我的手,帶我拐進了一個大雜院。這片大雜院橫著豎著幾排平房,我們在門口問了一下W家在哪,人家指了一下裏麵,我們又深一腳淺一腳地往裏走。到了最後一排房子,我們站那不知該敲哪個門。這時有人走過來,我媽趕緊問哪個是W老師家,那人回手指著我們麵前的門,說:“就這家。”

我媽鬆開我的手,鼓足勇氣去敲門。黑暗屋子裏亮了燈,一個瘦弱的老女人走出來,她看著有50多歲,梳著齊肩的短發,那年頭老婦女的發型,穿著深色的、下麵兩個兜的上衣,她一臉正氣,眉頭緊鎖,看見我和我媽,一臉不高興:

“你們是誰?有什麽事?有事去學校說,不要到我家來。” 不容我媽多說一句,她把我們倆往外推,一轉身把我們擱外邊兒了。

我媽連我姐的名字都沒機會說出來,就被轟出來了。

我拉著媽媽的手,心裏特別難受,我不想讓媽媽為我們讓人家說著,這麽沒麵子,可我不知道說什麽。媽媽心很亂,不知道該怎麽辦,拉著我說:“完了,這回完了……” 我們默默地往家走,一路上誰都不說話。

Z媽媽聽說我媽找W老師沒辦成,她歎了口氣,又找到一個W老師的上級的名字C老師。我爸在家冥思苦想,在記憶裏搜索他的關係,終於發現了他的一個老同事是這個C老師的爸爸,一下子路子通了。這個年輕的C老師答應,隻要我媽爸有足夠的證明文件,學校那邊他去和W老師做工作。

我媽爸那時四五十歲,要證明身體不好,得有慢性病,影響生活的那種。我爸有骨刺,神經官能症,疼起來真要命,不能躺不能臥的。我媽說她有美尼爾綜合症,後來又去到我姨夫和表姐的醫院開證明。

那是春節前的10幾天,學校的畢業工作就要結束了,寒假也要開始了,時間緊迫,過了這幾天就找不到人了。Z媽媽像個站在上麵的指揮,看得到各個環節。我媽我爸像個士兵,特別是我媽,真的是勇往直前,和時間賽跑,白天工作,下了班顧不上吃飯,到處找人。那時候打個電話都困難,得瞧周圍沒人的時候。晚上甭管多晚多遠,騎上自行車就去人家。

媽媽年輕時很漂亮,也時髦,聰明直爽,她周圍總有不少朋友,盡得到長者和朋友的幫助和恩惠。我也是引媽媽為榮,現在更是佩服媽媽的勇氣和膽量,但是從此我有一個心結:我要保護媽媽,不讓她去求人,有一天我要給媽媽一個幸福的生活。

有了上邊指點,W老師很識相,很快整理好我姐的文件。我媽和W老師倆人不打不成交,從此成了好朋友。文件送到教育局那,Z媽媽的老公大筆一揮,夢想成真了,我姐留城了。

後麵還有故事,幾個月之後,W老師拿著學生分配方案讓我媽挑。這些工作裏有部機關的、有護士、有工人,集體的和全民。我姐想去當護士,她自己報了名。老師說,報了就不許改了。我媽想讓我姐去部機關,我爸不讓,他說部機關裏,你要是沒大學文憑,隻能打雜,讓人鄙視。最後決定去全民所有製企業當工人,就在離我家15分鍾的工廠。

最後W老師還是按我父母意願讓我姐去了工廠,我姐特別不高興,可她從來也沒有像我那樣具有反抗精神。

多少年之後,我媽還心有餘悸地提起當年那緊張的氣氛,就差10幾天,要不我姐的命運就不一樣了。我也是第一次穿插在這麽緊張重大的事情中,深感命運的僥幸。不過沒過幾年我就感到了危機。盡管我媽在我的畢業工作上也伸了把手,但她早已不能涉足我的工作領域。這個地方,如果你沒有足夠的能力,就必須有足夠的資源,不然就心甘情願做一個平庸的人,和我父母一樣。

審時度勢,我離開了這個有我父老鄉親的地方,去尋找另一種生活。

 

                                                    完

 

就算第一次行賄吧,不太好聽,還是隱晦一些好。請不要噴我在那個國度走後門、拉關係,那是一個墨跡斑斑的地方,要想做到出汙泥而不染是很難的。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自我出來了,就不再有靠關係的事了,人人憑本事吃飯。這也從另一方麵證實了:民(組)國家 可以給人公平公正的機會和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