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情緣之：奇緣

By 風

飛機就要降落了，她的心砰砰地快要跳出來了，她知道，他會等著他，…..

八年前

剛下過雨的巴黎, 地濕漉漉的。晨曦已經無聲無息地消融了黑暗；穿過凱旋門的地下通道，剛剛睡醒的香榭裏大道便在她的眼前伸展。街上行人稀少。櫥窗裏的燈還是亮的。當她停在拉杜裏甜品店的薄荷綠色，鍍金雕花的皇冠門前，她不禁為拿破侖三世建築的精湛而感歎。她上了樓，法國小姐把她領到了一個靠窗的座位。

餐廳金碧輝煌，華美至極。最先引起她注目的是那個壁爐上的裝飾鏡。鏡框是金銅色雕花的，頂框上鑲嵌著波浪式花束。在鏡子的左右側，一對窈窕淑女和瀟灑少年各自擎著花束燭台。中間一盆嬌嫩的淡粉色的鮮花吐著淡雅的芬芳。她的椅子是淺藍色的，中間有四條白色的條紋與三條綠得發黑的條紋相間。椅子的木框是金色雕花的。那鑲著金邊，深玫瑰紅大波浪式窗幔給她一種時間倒流的感覺。

一切幾乎和她想象的一樣或者說更好。窗外開始飄起了蒙蒙細雨，晨風搖曳著香街的新葉。五顏六色的傘在窗前晃來晃去。多麽美好的時光啊。朦朧的空氣中點綴著色彩的光亮。靜謐的香街上晃動著生氣勃勃的人流。

“你想吃點什麽” ？法國小姐用流利的英語問道。

她拿起菜單時無意地瞄了一眼表，八點四十五分。當她抬頭準備點菜時，魔幻出現了。在那嬌小法國小姐身邊竟然加了一位六英尺高的男子，更讓她驚奇的是他的脖子上竟也掛著和她一模一樣的棕紅色的耳機。 大概是太驚奇以至於促發了太多的腎上腺素，她心跳通通，頓時臉也熱了起來。

“May I sit with you”? 他有著紐約的口音和紐約人的自信。

她從不和陌生人交往。如果說他和她同樣穿著Polo Ralph Lauren的衣服，她一定會說 no，可是他和她在巴黎竟然穿著一樣的以運動服出名的Columbia 的衣服；而且他怎麽也會帶著同樣笨重，豪華的Bose極致版10 耳機。再而且他的眼睛竟也和她的一樣，非常獨特。也許正是這些不可能的巧合，當他走到她的身邊，法國小姐並沒有提出異議。

“Please” 。 她就這樣帶著一臉的驚奇同意了。

當她的眼睛再一次和他的相遇時，她竟像一個初戀的少女一樣觸電了。她有一種醉了的感覺。因為她一生隻見到過一次這種藍色。

若幹年前，高個子大塊頭的查理斯對他們說這個夏天他要用世上最純的光和色去震撼他們的八人小組。於是他們在去了阿拉斯加州德納裏國家公園（Denali National Park）讓那威懾，眩目的綠色北極光刺激了之後，就來到了俄勒岡州的火口湖公園（Crater lake national park）。當查理斯把他們領到這橢圓形，長約10千米，寬約9千米，周圍是高150~600米的熔岩峭壁的火山湖前，那純淨無暇的藍色就好象種在了她的腦子裏，讓她揮之不去。

那是一種讓她體驗至清至純，至尊至貴的藍色，那藍色純的可以敲響童年的搖籃曲，那藍色貴的可以使你聯想起白金漢宮裏的世上最名貴的藍寶石，非洲之星（Cullinan Diamon）。

足足一個月，她像著了魔一樣尋找那藍色，電影裏，博物館裏，紐約街上五顏六色的人群和廣告裏，飛奔的汽車上，不管看到什麽，她都在找那個讓她叫不上名字的藍色。但是一無所獲。

直到一個月後，她讀了美國國家公園這本書後才知道，這藍色記錄著7700年時間的滄桑，和瑪紮馬火山噴發的威力。這威力創造了589米深的彈坑， 而這7700年的時間，使沉積在湖中的雨水和融化的雪水純淨到幾乎不含礦物質的程度。 當太陽光穿透湖水時，湖裏的水分子吸收了所有的光譜色，藍色光譜最短，反射到湖裏，形成了這種深鈷藍色。讀到這，她就斷定世上是不會再有這種顏色了。

可這顏色竟然出現在眼前的陌生人的眼睛裏。她被這種不可能性搞暈了。以至於整個早餐她都在貪婪地看著他的眼睛，想著書中的那句話，“火山湖水純淨到幾乎不含礦物質”。 在這精神和物質汙染到極致的世上，怎麽可能會有什麽至純至淨的東西出現在人的身上呢？ 她腦子裏閃現了電影《Black Joe》。他是不是也是一種虛幻的人哪？帶著被上帝淨化了的眼睛降臨在她的眼前。當這念頭一出現，她就被自己那種兒時坐在綠草坪上的幻想所羞怯了。

她不想用語言去打破她對那種藍色的臆想。她的話很少。 她點的一份火腿蛋塔被送到了桌上。那像雛雞羽毛一樣鮮嫩，柔軟透著微小氣泡的淡黃色蛋塔，和嬌羞，細膩的淺粉色火腿，和那沒有任何雜色的藍眼睛真是絕配。她還要了一壺拉杜麗用十幾種香料密製的香茶，那幽香，更是讓她感到虛無縹緲。

小時候的高熱驚厥，讓她留下的選擇性健忘症又犯了。

過後她怎麽也記不起他是怎麽送了她一小盒玫瑰馬卡龍和他們是怎麽交換IPod 和Bose 耳機的。他們說了什麽，他們在哪分手，這一切都被這奇妙的相遇而引發的心靈火山給毀滅了。隻記得他們一起走在香街的人群中，她給他聽的是克裏斯 波提（Chris Botti）和露西亞 米柯瑞裏（Lucia Micarelli）演奏的艾曼紐（Emmanuel），。。。小號與小提琴的一場深情浪漫，纏綿哀怨的對話。而他給她聽的是同樣深情浪漫卻是輕鬆快樂的法國香頌，喬。達辛（Joe Dassin）香榭麗舍大街。

“我在街上散步

突然想找人談心

結果這人就是你

。。。。

小鳥唱著愛之歌，

在香榭麗舍大街。”

她聽了一遍又一遍，不知為什麽，她的腦子裏又開始縈繞起Eva Cassidy 在她生命之光即將被癌症泯滅之前唱的“多麽美好的世界”（What a Wonderful World）。她讓Eva那對生命的不舍，對死亡的淡定感動著，任憑Eva那柔美的聲音一次又一次地溫暖著她的心房。

她感到香街的樹都綠了，花都變成了紅玫瑰，她感到香街的天帶著神的祝福而閃耀。香街的人都帶著神的祝福而微笑。多麽美好的世界啊！

晚上，她在馬克馬翁酒店的漂亮房間裏做夢了。

夢見神把牆上的少年喚醒了，他手裏抱著John（她丈夫）的吉他，彈響了他們初戀時的歌。隨著斯卡保羅集市（Scarborough Fair）的音符，那男子變成了拉杜麗餐廳裏手持花燭的少年，隨著那燭光一根一根的燃亮，那少年又一點一點的變成了John。當John抱著他的吉他， 隨著他的手的移動，那音符就轉成了賽日·甘斯布的《Je T'Aime Moi Non Plus我愛你，無法再更愛你》

“我愛你我愛你”

她的心開始渴望了

“噢yes我愛你” 

她的唇被他的濕潤了

“我並不。。。噢我的愛”

她的呼吸開始急促了

“像進退的浪潮一樣

你來來去去 

在我的腰間”

 她開始喘息了，她的喘息聲匯著他的，一浪高過一浪，好像他們兩個人點起了一把火，那火好旺，好旺，把他們的血都沸騰了，他們的骨骼也燒著了。最終她看到了那深鈷色的藍，那火山湖，那藍眼睛。

八年了，就像夢幻一樣，那奇特的一刻，就像一顆流星一樣，劃過天空，在留下耀眼的光芒之後就隕滅了。可巴黎的大火，卻讓她奇跡般地又看到了那雙藍眼睛，那麽多的人，她還是一眼就看到他了。她突然意識到，4月15日，就是那天，他們相遇，就是那個地方，巴黎聖母院，他們分手在染紅半邊天的晚霞中。對了，他還對她說，八年後再相見。難怪他手裏有朵玫瑰，她的心又像觸電了一樣。她突然感到她的記憶就像冬眠後的草原，所有的種子又都發芽了。她拿起原屬於他的IPod 和Bose 耳機向機場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