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媽：

近年有個很流行的觀點：要好好珍惜當下，因為，沒有人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一個會先來？

我現在知道答案了：意外先至！比明天更早！

昨天白天到晚上，一切正常，按部就班。吃完晚飯，老大做完了功課在畫畫，老二還在做功課，外甥女在她屋裏上網，老三去打網球，我在練古箏，正在用手機錄音：周六有演出，要自己多聽幾遍，找找問題。突然就看見微信裏跳出一個電話請求，是隻見過一麵的老三球友老婆。等錄完音，電話斷了。馬上又來，我納悶地接通，卻是老三球友的聲音，很急切：老三在球場毫無預兆地突然暈倒，打了911，已經送往最近醫院的急診！

Heart attack?!

對，一定是心髒病突發！他家有心髒病史的！！

我懵了，看著手指上纏的撥片，愣了一下邊往下拆邊確認醫院的名字、地址，一麵招呼老大，安排她照顧老二，然後外甥女送我去醫院：他開走了我的車，也忘了把自己的車鑰匙留下。

到醫院看到他有神誌，但眼神渙散，隻能搖頭，不能講話，心猛地揪住了。我握住他的手，輕輕蹭了蹭，他用手指撓了撓我的手背，就這一下，我鬆了口氣：他意識是清楚的（可後來說起當時的情景，他全然不記得。不記得見過我，握著手，說話）。

我握著他的手，聽急診醫生介紹情況：心跳驟停，急救、電擊，剛蘇醒。（後來才知道，他吉人天相，當時球場正好有一位韓國大夫，馬上幫他做急救，整整十分鍾，直到救護車趕來！）

謝天謝地！

我籲了口氣，來不及多想，給趕來的心血管大夫簽字，同意手術。一個小時之後，手術成功：放了兩個支架。他被送到重症病房。安撫他睡下，打發外甥女回家，安排後續：給學校和他的單位寫信請假，取消一周內安排好的所有活動，回了幾個微信：他的隊友差點兒被嚇傻了，又忙著準備來醫院幫忙。我趕緊勸阻：除了陪伴，連我都派不上用場，一切有護士。可還是有一個深夜趕來，隻為了送一個手機充電器給我——我出門急，忘了帶。

夜裏，他不舒服，頭暈、惡心、嘔吐，睡不安穩，半個小時左右幫他小解一次，看著他來來回回地受煎熬，茫然無助。隻能清醒的時候，陪他說幾句話；迷糊了，就都眯一會兒。不知不覺，天就亮了。

天亮了，他的情況也比夜裏穩定了。吃了藥，幾乎秒睡。外甥女接我回家洗漱、吃飯，把扔在球場的車開回去，再帶了一些醫院裏用得著的東西回來。

下午，送他做腦CT：昨晚暈過去的時候，後腦勺磕到地上，出了點血。結果良好，無其他後遺症。晚飯時間，他終於吃了小小一盒雞湯麵。現在，心髒狀況良好，心跳、血壓都穩定，無疼痛、憋悶、氣短。唯獨大小便不暢通，吃了藥，插了導尿管。

此刻，窗外是一場突如其來的龍卷風帶來的暴雨之後的藍天，陽光斜斜地灑在窗台上，窗上的水珠在陽光下一閃一閃。就像他，毫無預兆地經此大劫，此刻安穩地睡著了，還打著呼嚕，一聲又一聲。在他的呼嚕裏，我更新了博客，寫下了這些文字。

有人說，睿智的人先知先覺，自省的人後知後覺，愚笨的人不知不覺。我大概就是那個不知不覺的人：他這一暈，嚇到了所有人，唯獨我還笑著跟大家講話。不是沒有後怕，隻是不去想而已。既然意外已經發生，隻能直麵以對，生活還得繼續，該幹什麽幹什麽。除此之外，別無選擇。

年初，爸您病情危急，重症病房裏，家人不也和我此刻一樣，直麵以對嗎？

所以，我不怕。

你們也別擔心——等你們收到這封信的時候，他一定又活蹦亂跳了！

午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