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怎麽?紅衛兵是毛主席派來捉拿牛鬼蛇神的天兵天將,你敢?” “拿委任狀來!毛主席的委任狀!” 這一句問的馬衛東王得龍麵麵相覷,不能夠回上一句話來。這個,他們倒未曾想過。想
是一定有,但不知在誰手裏。反正今天沒有。再看看李班長手裏的擀麵杖,三十六計,走為 上計。就隻好用眼睛狠狠地瞪了瞪了李班長,為了給自己壯威,就大聲說:
“好!以後走著瞧,小心著!”馬衛東們習慣說的“狗頭”已到了嘴邊,懾於擀麵杖的 威力隻好暫時咽了回去。
“老子是貧農,毛主席說,反對貧農就是反對革命,怕你個屌!”
馬衛東王得龍默然。他們不能立刻從那毛主席的語錄裏背出能壓住他的語錄來。平常“狗 頭”“兔崽”一類掛在嘴上的話,現在有擀麵杖,不能說,隻好頹然無聲地離去。柏逢時他 們,早已站在那裏,看見馬衛東王得龍走了就笑著小聲說:
“你還真行,能武攻,能文衛嘛。可是,你也得小心點,現在他們是惹不得的。” “怕他個屌!看他敢來?紅衛兵裏我的人有的是,隻要吃飯時多打半勺,就都跟我好。” 柏逢時想,紅衛兵也怕擀麵杖,半勺飯竟是大誘惑,人也真是太脆弱,太不堪一擊了。
隨著文化大革命的進行,紅衛兵開始分化,各自組織戰鬥隊。當然各戰鬥隊都是由臭味 相投,氣質相近,利害相關的人,組織到一起的。馬衛東也組織了一個戰鬥隊,取名為“重 開戰”戰鬥隊。他們原以為“重開戰”是重新戰鬥的意思,這話又引自毛主席詩詞,應該是 沒得說的。可是毛澤東原詞是“軍閥重開展”。馬衛東用“重開戰”戰鬥隊的名義發了許多 通告勒令。跟他意見不合的戰鬥隊,暗暗捧腹恥笑。等他們還在擴大影響時,突然揭出,他 們有意歪曲篡改毛澤東偉大思想的罪行,號召革命群眾,要群起而討之,群起而誅之。這很 讓馬衛東們羞愧惱怒也感到掃興。就隻好悄然把“重開戰”改名為“井岡山”,戰鬥隊也升 格為司令部,馬衛東自封為司令。馬衛東跟李格非等教師結合在一起,跟社會串聯組合成立 了《黃原縣井岡山無產階級革命造反派總司令部》。革命造反的大旗已經打出,總要有“造 反”“革命”的動作表現出來才行。剛好,食堂拉來了兩汽車煤,馬衛東覺得有“命”可“革” 了。就把牛鬼蛇神集合起來,分成兩組,每人拿一把鐵鍁,站在車旁,脫掉棉衣。臘月數九 天,天氣雖冷,可誰敢不脫?棉衣一脫,頓時八麵透風。寒風刺入骨髓,皮膚猶如針軋。牛 鬼們為了抵抗寒冷,就不由得邊蹦跳邊用勁掄著胳膊,馬衛東立刻大聲斥責:
“不準亂動!隻準規規矩矩,不準亂說亂動!誰再亂說亂動,砸爛誰的狗頭!”
牛鬼們隻好知趣而掃興地不說不動,互相無可奈何地默默無言地相對而視。停了一會兒, 馬衛東才讓牛鬼們上車。登上煤車,格外招風,寒氣砭骨,凍不堪言。柏逢時就第一個急忙 狠幹起來,不料馬衛東大聲命令:
“沒有命令不準動!誰動砸爛誰的狗頭!”
柏逢時隻好掃興地停止鏟煤。有人還以為,柏逢時想討好馬衛東表現自己,結果卻碰了 一鼻子灰,臉上露出鄙夷不屑並夾帶著得意之色。天氣實在太冷,人們的嘴巴全都不由自主 地打抖起來。冷氣極響地從打抖的嘴巴牙縫間吸進去,鑽到心裏,裏裏外外全都冰冷起來。 人們不斷擦著凍出來的清鼻涕。人們或者用呼出的微微熱氣嗬著麻木的手指,或者把手夾在 胳膊窩下聳著肩頭極力縮小散熱麵積;或者輕輕跺腳,以產生點熱量又,避免馬衛東的斥責。 大家都因為冷,凍得一片抖抖的打牙聲。大家凍得焦急地巴望馬衛東快點下命令。馬衛東穿 著綠色軍大衣,戴著虎頭綠絨帽,手上是綠色棉手套。他慢條斯理地從口袋裏掏出紅寶書, 鄭重地咳嗽了兩聲,清了清嗓子,這才抬頭看著車上的牛鬼們,拿著當官的架子,大聲朗讀 語錄:
“偉大領袖毛主席教導我們說,‘凡是敵人反對的,我們就擁護,凡是敵人擁護的,我 們就要反對......’”
人們隻好耐心地聽著。馬衛東好不容易念完了語錄,念完語錄,自己又講了一遍,這才 說,哨音響後,必須在十分鍾內把煤全部卸下來。不然,以有意怠工論處,以不服從改造論 處。馬衛東一邊說,一邊掄著手裏的塑料皮帶。牛鬼們聽說,急忙抓緊掀把,做好鏟煤的姿 勢,單等哨音一響,就幹將起來。馬衛東卻不著忙,隻把哨子銜在嘴裏,裝大地用威嚴的目 光來回掃視那些急不可耐的牛鬼,心想,這些牛鬼過去一個個深不可測,凜然不可侵犯,現 在都得聽我來指揮了。他慢慢抬起左臂,揭起袖頭,露出搶來的手表,似乎要仔細體味那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