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史遇春 就在前幾天,一名校研究生據說是在無助與無望的痛苦煎熬之後,選擇了自殺——從四層樓上一躍而下,結束了生命,結束了自己的一切,一朵鮮活的生命之花頃刻凋零了! 每個人對應天上的一顆星,有人閃爍得長久,閃爍得光亮。而有人則相反,隻是在短暫與昏暗中度日。然結果都是一樣,終於是要隕落的。 曾經看過流星滑過天空時的痕跡,尾巴拖得很長,黯淡終至於消失,這是宿命。 當一個二十七歲的生命結束的時候,人們已經無法得知這生命當日是如何地痛苦,如何地艱難抉擇,以及為什麽要走這樣的路…… 世俗的眼光中滿是憐憫,世俗的聲音中飽含歎息。 人們給死亡的答案很簡單:找不到工作,抑鬱…… 近幾年來,聽到自殺的消息實在太多了,甚而一校一月之中有三、四人接連自殺的事發生。 抑鬱! 怎一個“抑鬱”了得? 抑鬱是導致死亡的直接元凶,那麽,抑鬱又是什麽原因產生的呢? 我曾經是無業的人,多少能體味到找不到工作的痛楚——且是長時間找不到工作的痛楚。這樣的事體如若在六、七年前發生在我的身上,我不知道自己會做出如何的事來,真的不願去假設,也不敢去假設。 這些年,工廠的艱苦磨練,再次讀書時視野的開闊,情感的曾經挫折,以至於此後的間歇性無業……我已經習慣了生活的艱難,已經能夠坦然承受生活賦予我的一切。 喜時或有得色,悲卻不至於絕望。 雖然生命的底層仍舊有許多悲觀,但對待現實的方式仍然是進取。 因為在我,活著,不隻是為了自己。 親戚或餘悲, 他人亦已歌。 死去何所道, 托體同山阿。 親戚餘悲未已,他人已經在吟唱人生的悲歡離合、喜怒哀樂之歌了。此詩的作者對生死已看得透徹,活著必須麵對一切,雖有苦有樂,但不需懼怕;死去並不是什麽天崩地裂的大事,不過是歸於本宅,把身體托付給悠悠青山罷了。陶潛的人生,正是中國許多士大夫內悲外樂的典型。 是啊!死者已矣。這個世界上自此以後的變遷再與他全不相幹了。可是,活著的人,還得麵對慢慢長夜,麵對多難人生,麵對失去親人、愛人、朋友……的傷痛。 一個人,在滿懷希望去擁抱人生、擁抱未來的時候,得到的是社會給予他的一記耳光,甚而是一把尖刀。他所受的傷痛不光是臉上的火辣辣、傷口的滴滴血,不光是身體的,更多的大概是精神的、心靈的。 死者說:對不起父母,找不到工作,隻能選擇死亡。 看來,他的生命中依然有愛的溫暖在。也許,父母並沒有指望他能賺多少錢;也許,父母並不會因為工作的事指責他;也許,父母隻是希望他一輩子平平安安地過日子。可是,在他,卻不能忍受繁華之後的平淡,不能接受轟轟烈烈之後的悄無聲息。 一個人,七年之中,兩登龍門,不知羨煞了多少同齡人,又不知讓多少同齡人的父母眼紅。 在我落魄的日子裏,同學對我說: “人這一輩子啊,吃多少苦,享多少福,都是定的。據科學研究,吃鹽少的人的平均壽命就比吃鹽多的人的壽命長些,就是這個道理……” 話雖說得有些宿命,人生又何嚐不是如此呢? 世人看到的隻是眼前的大紅大紫、財源滾滾、名利雙收,有多少人會去細究繁華背後隱藏的艱辛、苦難、流血、甚至於淚水呢? 生命太順利了。在沒有挫折時不知道世事的艱難。 一登龍門,是榮耀; 再登龍門,是更大的榮耀。 可是在生命的熱烈光彩褪盡之後,看到的是困難,是坎坷。不要說跟同學比,就是跟那些自己曾經很看不上眼、很不起眼的人比,落差都大得讓人窒息。 選擇死亡,便是選擇放棄。如若在起腳的一霎那,忽然明了人生來就是承受生命之重的,收起腳,人生或許會是另一番光景。 曆史不容假設。 已經發生的事,再去假設它的沒有發生,毫無意義。 生命中還有愛的溫暖,為什麽不能用這溫暖讓冰凍的心解凍、消融? 死者長已矣! 我沒有半點對他的不敬,我更無權質疑他的選擇。 沒有嚐過痛苦滋味的人,不知道煎熬的痛楚。 我隻是在用自己的心來揣摩死者。 死者長已矣! 可憐的是那些還在深愛著他的人:一生也走不出這陰影,一生都要被更大、更深的痛苦纏繞。 凋零的生命之花,我為之一悲,一歎。歎人生的無常,歎世事的艱難;悲我自身,也悲我所生存的社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