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回 本本經難念誰人不心憂
奉天城折騰的底兒掉,有個人可是閑在,找個地方一躲,悠哉悠哉。誰呀,正是咱們妙手回春的假藥郎中白鳳坡。 白爺在城裏捅了婁子,按老套路,桃之夭夭。這種事不是第一次發生,也不是最後一次,買主家裏出了這麽的大事,定會上門問罪,除了跑路再無他法。 往哪跑呢,白爺有安排。 他有個表弟是奉天新軍巡防營的兵士,也算是穿官衣兒的吧,早前有事就往那跑,苦主知道他有靠山,也不敢沒完沒了,賠倆錢就算了。 這次不同,他把新軍統領的丈母娘藥死了,更得往那逃了。好在死者是張榮統領的嶽母,而他這表弟在另一支新軍巡防營效力,那的統領叫藍天蔚。 這位表弟的家在奉天城邊,一個叫十裏河的地方住。白爺到那的時候表弟不在家,正在營中服役,表弟未娶隻身一人,家裏的門也不用鎖,沒值錢東西。 十裏河這地方已是農村,離遼陽不遠,也沒人認識白鳳坡。鄰居倒是見過他,也隻當是親戚串門。 在這忍了幾天,表弟休假回家,白鳳坡就把在城裏惹的事說了。表弟也知道禍闖大了,躲在這也不是長久之計,巡防營要找個人太容易了,隻不過是現在人家還沒正式出麵,白爺唯有入關躲避才是上策。 這辦法白鳳坡也知道,可他走不了,沒錢。 靠賣假藥蒙那仨瓜倆棗維持不了幾天,雖說在侯七那騙到十兩銀子,這段時間花掉了一半,剩的那點不夠跑路的。 表弟說自己也沒錢呀,當差那點餉錢還不夠自己吃喝賭博的呢,想幫助白爺出逃隻能出去借,又問白爺多少錢夠他支撐到中原的。 白爺翻眼珠一算,說最少得一百兩。假使到了中原,又得租房又得打臥子,過一兩個月才有買賣,挑費大著呢。 一百兩?與表弟相熟的那幫兄弟,把骨髓油榨幹也湊不齊呀。沒辦法,隻好讓白爺先住著,這筆錢得慢慢湊。 臨走還跟白鳳坡借了一兩。 白爺一琢磨,先忍著吧。出門在外不容易,就算逃進關內也不見得就有好日子,萬一過段時間侯家人不想找自己了呢,那不白折騰了。 就是這麽會安慰自己。 這一天到了下半夜,表弟夥同倆人回來了,還抬著一個。 進門就讓白鳳坡給瞧病,說是中了槍。 那白鳳坡是賣假藥的,他不是大夫,一見血頭都暈了。他本想說自己治不了,隻會配藥。 同來的兩個黑衣人凶神惡煞,都背著長槍,看樣若是不給醫治就能崩了他。 萬般無奈治吧。 白鳳坡咬著牙查看傷勢,中槍這人也是渾身黑衣黑褲,中槍的位置是脖領下端,血肉模糊。 這人眼瞅著要沒氣,治不了。況且白鳳坡手頭隻有些金創藥,都給他抹上也不管用。 “這個,好像是打穿氣管了,這得找西醫,得縫上才行。”白鳳坡加著小心說了一句。 黑衣人中有一個道:“沒聽說過縫氣管的,八成是不行了,找地方埋了。” 表弟把炕上的被褥扔在一旁,抽出炕席鋪在地上,三個人七手八腳把死者卷在席筒裏,又找了幾條苞米杆捆了幾道,這才商量埋哪。 白鳳坡看這陣勢心中害怕,表弟不是說在巡防營當差嗎,看今天的手段分明是胡子呀。他到底是幹什麽的? 表弟說村頭有個水塘,綁塊石頭沉水塘裏得了,言罷去院子裏找繩子。 屋裏剩這哥倆眼光就沒離開過白鳳坡,瞧的他直發毛。 不一會兒表弟拎條繩子回來了,三個人把席筒子搭馬背上,其中一個黑衣人看著白鳳坡,對表弟道:“他得帶上。” 表弟眉頭一皺,說道:“這是我親二姨家的哥哥,保準不出事。” 白鳳坡這下聽明白了,那黑衣人要殺人滅口,這是怎麽話說的,憑什麽呀。 “這位好漢,我是他至親,從我嘴裏還能惹什麽事嗎,把心放肚子裏頭,咱們是一家人呀。” 白鳳坡的話明顯人家沒信,黑衣人又說了一句:“江湖郎中最靠不住。” 這時候表弟不說話不行了:“我做保,咱們快走吧,待會衙門的人就出來了。” 可能是黑衣人忌憚衙門,不再盯白鳳坡了,一個在前麵探路,一個牽馬,表弟斷後。 白爺長出了口氣,剛才差點把命搭上,剛要問問表弟什麽時候回來,自己的盤纏張羅的怎麽樣了。 卻看見表弟整跟他擠眉弄眼,還直努嘴…… 白爺看明白了,心也涼了。怎麽呢,表弟的意思他明白,這是讓他趕緊跑,等他們回來還得要他的命。 白鳳坡心裏這個恨,怎麽就這麽背,出了虎口又入狼群,我招誰惹誰了,定要取某家性命。 他也真會做戲,對著那仨人背影還喊了一嗓子:“幾位漢好,待會回來咱們喝幾杯呀!” 那三位連人帶馬在白鳳坡眼裏消失,看不見了。白爺返身回屋,把自己那點家當拾掇拾掇,拎起藥箱子,挎上包袱出門就往南跑。 不跑不行了,炕席都沒了,晚上睡不了覺。 從十裏河出來向南,第一站就是遼陽。白鳳坡一想遼陽不夠遠,過遼陽奔鞍山,而後什麽盤錦、錦州、葫蘆島,那些他都沒去過的地方,到哪算哪吧,遠離這是非之地就行。 他一貓腰就奔遼陽下去了。 龔慶有從高字號那出來,進遼陽城,天可就已經亮了。 先去見過尤夫人,安慰幾句,又讓連升千萬守住知府夫人,哪都不許去,而後才來看郎桐。 梁山見龔師爺來了,知道奉天府已經得信,心裏落了底。龔慶有看郎桐無性命之憂也不著急了,隻是讓梁、嶽二人保護好郎桐,他去找遼陽縣令,安排大夥兒回奉天的事。 龔師爺一走,嶽鵬開始琢磨了。 不對勁兒,自己打奉天出來的時候,龔師爺早就走了,至少比自己早一個時辰出發。現在自己都到了兩個時辰了,師爺怎麽才到呢,之前這工夫他去哪了呢。 六扇門的人都有職業病,任何事都愛琢磨個為什麽。龔慶有行程之中時間對不上,嶽鵬就多了個心眼兒,他覺得龔師爺有瞞著大夥的事。 尤夫人回奉天得有護送的,人少了還不行。龔慶有讓遼陽縣令調八旗營駐防的兵丁,守遼陽城的綠營兵一個不要,都是廢物,遇上事不管用。 為什麽不要呢,原來綠營兵是再早明兵降清的,都編入綠營。武器不行,待遇也不好,好東西好糧餉都給八旗營了,所以綠營的兵都是混日子。 大清近三百年了,也沒什麽清兵降兵之分,但綠營的人已然形成風氣習慣,就是一個字:混。指望他們為朝廷擔事兒,門兒都沒有。 遼陽縣令發愁了,他想調八旗兵得有趙爾巽總督的手諭,他沒權限。 龔慶有知道他沒權限,可非八旗兵護送不可,回奉天途中尤夫人再有個三長兩短,誰都擔待不起。 最後遼陽縣令掏了一千兩銀子,雇傭八旗營的清兵,這才把事辦得了。 八旗營出三百人,護著奉天府這幫倒黴蛋,浩浩蕩蕩從遼陽出發了。 奉天府的尤仲文,氣的差點一口氣沒上來,這麽大的事他必須向趙爾巽行文報告,因為死了幾十名親兵,可這封文書怎麽寫呢,太難了。 寫親兵是因為護送自己的財物路過遼陽的,那就叫以權謀私,公權私用。這罪過得下獄。 寫知府夫人回鄉省親,由府中親兵護衛。不行!不是公主、娘娘,又沒有功名,憑什麽讓朝廷的差役出力跑腿。下獄。 寫派遣親兵巡防?那你跑遼陽城裏巡什麽防,那是該你插手的地方嗎。 一夜之間,尤仲文的頭發都愁白了。 他丟東西的事可以不提,也不找了也不要了,可幾十條人命說不清楚,這不要了命了嗎。 尤仲文腦袋亂成一鍋粥,怎麽都捋不出個頭緒,隻能等龔慶有回來幫他出主意了。 這些人咱們都挨排兒說了一遍,馬廄裏那哥倆得表一表了。 馬前卒跟尚三旗坐在馬廄裏的草堆上一片茫然,什麽事都沒做呢,又給逮奉天衙門裏了,這叫什麽命。 而且怪異的是沒關牢房裏,卻給扔馬廄裏了,讓一馬官看守,這又是什麽道理。 尚三爺倒是無所謂,至從進了奉天城,三天兩頭被逮,也不差這一回,跟哪不是養著,這裏還真不錯,草料堆上坐著屁股也不疼,挺好。 馬前卒心裏有事,他不能總在這兒呆著,他得出去找人。 “三爺,那捕快將我等囚於馬廄之內,是何道理?” 馬前卒這麽一問,尚三旗的聰明勁兒上來了:“咱們是革命黨,當下奉天還沒起事,他們抓也不是,不抓也不是。不抓咱們枉法,抓咱們還怕日後欠帳,隻能關這意思意思,可進可退呀。” 嘿,三爺看的還聽明白。 馬爺又道:“咱們應了候七爺的事,如此一來無有時日,哪天才能出去呢。” 尚三旗道:“等那捕快回來,咱們跟他商量商量,隻要他放了咱們,日後革命黨得了天下,咱們可保他性命,不信他敢不從。” 馬前卒可沒尚三旗那麽心大,他隻想早日見張榮,以圖 大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