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回 匡扶大清雖難龔慶有更難
肇諒這小子真不是個好東西,一張嘴就說到烏四爺的痛處。 四爺最不愛聽的就是大清朝倒台,他指望這個活著。朝廷在他就活的滋潤,朝廷沒了,他是任嘛不是。 話說回來也就是肇諒敢提這話茬,不管真假人家跟大清國有點關係,說自己家裏事,不犯忌諱。 那麽為什麽跟四爺提這話茬,他不怕四爺翻臉嗎。不怕,肇大爺不在乎任何人翻臉發脾氣,你翻你的他說他的,說話又沒死罪,管你高興不高興。 他有他的打算。 如今天下大亂,群雄必定四起。肇諒想幹番事業,誰願意一輩子窩攔櫃後麵庸庸碌碌。 而他自己要人沒人,要錢沒錢,什麽都沒有。想成就大事得網羅天下人才,誰是人才?有錢有勢有人有槍的,都算人才。 烏四爺是人才嗎,這話說的,在肇諒眼裏,烏四爺豈止是人才,簡直就是可以定國安邦的大賢。 倘若能說動烏四爺跟著一起幹,那與群雄並立就不是做夢。 四爺沒接肇諒的話,心想這小子怎麽知道關內嘩變的事,他比自己消息靈通?得問問他打哪聽說的。 那位說了,烏四爺難道就不能裝做不知道,不聊這事嗎。 不能!烏四爺這類人就怕別人比自己強。自己想知道的事一定要先知道,旁人比自己還清楚,那臉上無光。 所以肇諒提這事,他沒反駁,這就說明他知道。別以為隻有你肇諒才知道這麽大的事。 “你打哪聽說的,跟真事似的。” 四爺不緊不慢,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還哪聽說的,街上都嚷嚷遍了。我不信您不知道。” 肇諒果然奸滑,他早瞧出來四爺知道這事。這麽大的事四爺還能穩住,看樣有打算。 “咱們大清朝家大業大,個把反賊成不了氣候。怎麽,你慌了?” 四爺反問一句,肇諒倒不知道怎麽答了。 要說肇諒心慌,那是沒有的事,他巴不得天下大亂,順手撈上一把。可跟烏四爺不能這麽直白,得先裝出無家可歸,流離失所的模樣,等烏四爺一同情他,他再往下嘮。 “我慌啊,我怎麽不慌。本來就快吃不上飯了,再這麽一亂,哪天保不齊被賊兵裹了去,命喪黃泉。四爺,我都怕死了。” 烏四爺斜眼瞧著肇諒,心說就你這模樣,瘦的跟猴兒似的,賊兵裹你幹什麽。抓你壯丁,你能幹什麽,軍糧都不夠你一個人吃的。 “甭怕,我以為,朝廷兵精糧足,平叛這點小事,也就個把月。那一幹人等必定菜市口問斬,不必多慮。” 四爺還給人家解心寬呢,他自己也是提心吊膽。 肇諒撇撇嘴:“四爺,咱們一家人關上門說話。朝廷啥樣了您不知道嗎?” 烏四爺不說話了,朝廷啥樣他比誰都清楚。別說武昌新軍嘩變,幾千個洋人打得曾格林沁一萬蒙古鐵騎全軍覆沒。 朝廷沒能人了,沒人能打仗了。這次新軍造反,差不多就是大清朝的末日。 這會兒說假話沒意思,四爺也想聽聽肇諒怎麽說,大清要是真的完了,這些皇親國戚怎麽辦。 “那你說日後會怎麽樣?”四爺問。 “小的以為,此一來,豪強並起,皆想分食滿人天下。你我同為愛新覺羅後裔,必當效仿古人,齊心協力匡扶清室!” 哎!慢著慢著…… 四爺聽著這段怎麽這麽耳熟,一時還沒想起來。 肇諒又道:“四爺,咱們得學那劉備劉皇叔,扯旗舉事,進京勤王啊。” 聽到這兒,四爺手裏的筷子都要飛出去了。就你?你一瘦皮猴兒,還要挽狂瀾於即倒,你是不是活膩歪了你。 不能再往下聊了,繼續這麽聊,倆反賊即將脫穎而出。 四爺道:“你大早起的跑那去幹嘛,尤仲文也欠你錢?” 肇諒道:“我哪有錢讓他欠,我是去看看尤大人有沒有逃走的跡象,要是有的話……” 後麵的話肇諒沒說,四爺已經明白了。這小子心眼兒夠用啊,這辦法都能想出來。 “那你看出來什麽沒有呢?”四爺又問。 “還沒等細看呢,您就把我堵那了,您說您多耽誤事。” 倆人都笑了,烏四爺確實是個幫倒忙的人。 “這樣吧,我還有事。你呢,接著盯尤仲文,有消息告訴我。我見天兒都在北市場小酒鋪子,去了一打聽都知道。走了,後會有期。” 烏四爺起身摸出塊碎銀子放飯桌上。肇諒都快餓死了,哪能讓他請客。 四爺一走,肇諒琢磨琢磨剛才那堆話跟沒說一樣,烏四爺不接茬。 得,還得去尤仲文府門那,先探探動靜再說。
奉天城裏這幾夥人折騰這麽熱鬧,還有正事不能不講。 龔慶有領了尤仲文的令,去奉北鏢局請人。為了避人耳目,龔慶有沒坐轎子,也沒帶隨從,叫輛洋車就走了。 奉北鏢局在城外北邊,年頭不短。 龔慶有對這早有耳聞,但官府與鏢局沒有來往,也求不著他們什麽事。鏢局也是如此,有事也不讓官府插手。 今天是龔慶有頭一回找鏢局辦事,有些規矩還真不太清楚,也沒想好怎麽跟人家說。奉天大老爺請鏢局幫忙押送東西,多少有點臉上無光。 到在奉北鏢局門口,洋車走了。 這鏢局三間門臉,門口有幌。後麵應該是個院子,院子當中立了一根旗杆,旗杆上沒掛旗。 按江湖上的說法,旗子不在說明鏢師都不在家,出去幹活了。那麵旗得隨著總鏢頭走,在途中誰看見都得給幾分薄麵。 眼下這場麵讓龔慶有犯難,奉北鏢局的人都不在,什麽時候回來不好說。尤知府那明天出發,今天請不到人可怎麽整。 龔慶有想想就這麽回去不行,得進去問問,而後再做決斷。 鏢局的三間門臉之中,平常隻走右邊那扇,中間的門隻在有貴客的時候才打開。 是謂左為凶右為吉,做買賣都圖個吉利。 進臨街的鋪子不用敲門,龔慶有推門就進去了。 廳堂極其寬大,沒看見人。龔慶有瞅了半天,直到眼睛適應屋裏昏暗光線,這才發現窗邊椅子上坐個老頭兒,正打盹兒呢。 好嘛,鏢局還有打盹兒的,不像幹活的人啊。 龔慶有敲敲門板,老頭聽聲睜開眼睛,看見龔慶有。 “先生,有活兒?”邊說邊站起身。 這老頭看樣不那麽精明,龔慶有心想鏢局留這麽個看家的,本事也好不到哪去。 “有趟活兒,想請櫃上幫忙。” 老頭請龔慶有落座,又是沏茶又是敬煙。龔慶有哪有心思理會這些,又問了一句。 “櫃上的師傅們都不在家?” 老頭四下看看:“可不,出去走鏢了。先生家要送什麽東西,送到哪呢?” 這老頭看樣還沒睡醒,跟他談也是瞎耽誤工夫,龔慶有想再找個人來,至少別這麽糊塗。 “我是奉天衙門的人,官府有東西……” 龔慶有話還沒說完,老頭就跟換了個人似的,眼睛發光,臉色也變了。他走到門口關好店門,又朝龔慶有招招手,倆人來到後堂。 龔慶有覺得蹊蹺,這人怎麽回事,神神叨叨的。剛才裝傻充愣,現在又像個人精,搞什麽名堂。 後堂也沒人,老頭開口道:“在下姓馮,叫我老馮頭就行,敢問閣下怎麽稱呼。” 龔慶有報了字號,說是奉天知府的師爺。 老馮頭一臉的為難:“師爺大人,實不相瞞,最近關內紛亂,咱們不敢接活兒。您瞧見了吧,旗都收了,就怕有客人上門。一般人看不見旗就不進屋了,您既然進來了,就是有急活兒。啥活兒咱都不接。可沒想到您是官家的人。” 不接活了?龔慶有瞪著老馮頭,鏢局不接活兒? “你們不接活兒吃什麽,你們不就是吃這碗飯的嗎?” 關內亂了龔慶有也知道,兵荒馬亂就不幹活了,太平盛世誰用你們呀,奉北鏢局這麽矯情,江湖上的名頭是花錢買來的? 反正不管怎麽說,老馮頭兒就是不接活兒。也不問官府要送什麽東西,也不問要送到哪,也不怕奉天知府問罪。反正打死也不去。 龔慶有是聰明人,心想莫非鏢局聽到什麽消息,知道尤大人有東西入關。為了防備官府找他們押鏢,故意停工歇業。 還有一樣,是不是他們已經聽說有人惦記上這堆東西,誰跟著都保不住,才出此下策,以免受到連累。 在奉天城雖然衙門權勢最大,可人家不接活兒大老爺也是甘沒轍。 龔慶有已經預感到要出事兒,但還不敢跟尤仲文說。他這好心好意說了不要緊,就尤仲文那小心思,沒準就懷疑自己與土匪有染。 東西安好還罷,要是真被劫了,第一個說不清的就是他龔慶有。 其實請奉北鏢局的人也不是指望他們打打殺殺,那些胡子守株待兔,誰都不是他們的對手。 奉天府隻想借奉北鏢局的名頭,期望沿途響馬給個麵子,車馬所到之處借條道就行。要是得花買路錢,不要緊,給個千八百兩銀票都不在話下。 來了不能白來,空著手回去尤知府不高興。 龔慶有眼珠一轉,計上心來,他要跟老馮頭借樣 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