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回 誌同道又合肇諒獻巧計

人的命天注定，這句話一點都不假。
連升本該回去收拾東西，晚上龔慶有跟他喝上幾杯算做踐行，他在奉天城的這段經曆就算了結。至於回到老家還能不能再回來，兩說著。
可這事巧就巧在他偏偏這當口遇上了肇諒。肇大爺不能算是壞人，卻也不能算是好人，絕非善類。
連升這時候不願意回龔府，他有事沒跟龔師爺說實話，心中有愧，見著龔師爺總覺得抬不起頭。
這會兒有人陪著他坐會兒自然是好事，他也想靜靜的琢磨琢磨，到底要不要把認高才承做幹爹，要跟周蓮香完婚的事一股腦都倒出來，總這麽瞞著心裏堵得慌。
肇諒沒想到這麽容易就把衙門裏的主事請上酒桌，如此一來自己的如意算盤就能實現，真是天賜良機。
酒過三巡，肇諒先開口了。
“公爺，你我本非頭回見麵，在下還不知道怎麽稱呼閣下，我叫肇諒，鑲黃旗人，您的台譜是……”
連升笑了：“還什麽台譜，我叫連升，是龔師爺家的仆人，肇先生別這麽客氣。”
仆人？肇諒趕緊核計，不能夠吧。師爺家的仆人管的可夠寬的，去聚雅軒拿人都敢，這不是家仆該幹的事呀。
“原來是連爺，好名字好名字。”肇諒又給連升滿了杯酒。
“我呀，一看連爺就是人中龍鳳，不顯山不露水的。做大事的人，還不外露，我最敬佩這樣的。來！喝一個。”
肇諒端起杯跟連升碰了一下，自己先幹了。
連升也不多解釋，他慢慢喝著酒，還琢磨自己那點事呢。
“連爺，上一回你去聚雅軒我看見了，實在是有點急事，沒勻出空來見您。這不，心裏一直覺著過意不去，總想啊找個機會跟您賠個罪，沒想到今天在這兒遇上了。”
肇諒花言巧語，連升哪能聽不出來，他懶得再提這事，早都過去了。
“肇先生，那事早過去了。苦主不追究，誰願意跟行裏人計較這些事。你那天不出頭也對，要是把你帶回去，你那東家保不齊還得拿銀子救你，多少得花點兒。”
肇諒不知道洪熙被郎桐帶走的事，他在後麵看見連升和烏四爺就知道要出事，轉頭就跑了。
聽連升這麽一說，肇諒知道官府拿人了，甭問啊，拿的肯定是洪熙。倘若真是這樣，那聚雅軒更不能回了，洪熙要是看見他，一定得宰了他。
“哎呀，怎麽還帶人走了呢。我呀，是幫一遠親家裏出殯，您知道，這事說道多，我今天才忙完回來，還沒回櫃上呢。連爺，您快給我講講，到底出什麽事了？”
連升雖然知道肇諒雞賊，可也分不清他哪句話是真的。既然人家問了那就說說吧，於是把烏四爺調郎桐過來抓洪熙，後來又把洪熙放了這事說了一遍。
說買打眼貨在行裏本不算什麽大事，這事大就大在東西歸了巡防營統領，人家可不吃這虧。好像最後尤大老爺認這賬，花錢把烏四爺攔住了，聚雅軒得的那區區百兩根本就不算錢。
隨後又把烏四爺強賣給尤知府瓶子的事講了一遍。
肇諒聽的是心驚肉跳，敢情官場這些人都這麽狠。巡防營的人狠，一點虧都不吃，那個什麽親王烏四爺也狠，連奉天知府都敢敲詐，到末了最熊的居然是奉天父母官，白掏了幾萬兩銀子，什麽都沒落著。
如此說來仿品端硯這事真的了了，肇諒大喜過望，又給連升滿上喝了三杯。
這事完了，可還有件事讓肇諒心裏不安份。什麽事呢，他不是還有張當票在郎桐手裏嘛，他知道，這當票早晚出事。
說不定哪天捕快們閑著沒事，手裏還缺銀子，準找自己算後賬。自己拿不出銀子就得遭罪，這位連爺手眼通天，得問問他能不能把這事也解了。
“連爺，說心裏話，我跟你呀，真是相見恨晚。”肇諒邊說還邊歎了口氣。
連升聽肇諒歎氣，也跟著歎了一聲。他可不是因為什麽相見恨晚，他是心裏裝著事呢。
“我長你幾歲，鬥膽叫你聲兄弟。哥哥我難啊，現如今初回奉天城，聽兄弟一席話，聚雅軒我是回不去了。給東家惹那麽大攤事，哪還有臉回去。”
肇諒跟連升稱兄道弟，連升挺不高興的。什麽呀，就兄弟長兄弟短的，跟你也不熟，攀什麽親戚。
心裏不願意，也不接肇諒話茬，連升還是一門想自己的心事。
肇諒見連升沒吭聲，接著又道：“這小半年兒，哥哥就沒順過。端硯這事不說，年初在天合當做事的時候，還被一賣頂珠的坑了一把，現在還有張當票押在班房裏，那早晚是病。”
說別的連升一聽一過，肇諒一提頂珠連升精神了。頂珠這事是奉天府的秘密，誰都不許說，誰都不許提。肇諒提起這事連升必須攔住，否則肇諒還得進去。
“肇先生，什麽頂珠我沒聽說過，官家的東西你最好別掛在嘴邊，免得引禍上身。”
一句話就把肇諒噎住了，肇諒是聰明人，他立馬明白這事不能提，那麽捕快們也不敢拿當票來要挾自己，這事也不算事了。
好日子，今天真是好日子，遇上這位仁兄真是逢凶化吉遇難成祥。這是我肇諒命中的貴人，與他共事大業可成啊。
瞧見沒有，肇爺就是這種人，自己惹的事一但終了，馬上就琢磨發財的道兒，根本不想想這些事是怎麽惹出來的，日後如何避免，他就當從沒發生過一樣。
“連爺，你這人，一看就心善，換做旁人，誰能給我提這個醒，都巴不得讓肇諒一輩子倒黴，永無出頭之日。”
這叫什麽話，連升瞄了肇諒一眼，沒接茬兒。

“連爺，我是看好你了，哥哥我眼下沒什麽事由，你那有什麽閑差給我安排一個，我跟你鞍前馬後絕不懈怠。”
什麽？還指望跟自己混差事，自己都快去玩兒命了，還能帶著你？連升這個氣，暗罵自己哪不能喝酒，幹嘛非坐這喝這別扭酒。
“先生高抬，我已經辭了差事，後天返鄉。您這忙恐怕幫不上。”
肇諒碰了個軟釘子，心說怎麽這麽倒黴，好不容易搭上個衙門裏的人，人家還不幹了。
這話不知真假，也不好細問。肇諒幹笑幾聲：“回鄉好啊，正所謂故土難離，待兄弟啟程，哥哥我要好好送上一送。也不枉你我惺惺。”
越說越不像話，連升有點急了。萍水相逢，還要送上一送，這麽秘密的事是你該知道的嗎。
“肇先生，你我一麵之緣，實不敢擔此大恩。我此去還有公事，您不便相送。”
這事又被回絕，肇諒也有點不高興。
一小小師爺家的奴才傲氣什麽，不想結交就不結交，幹嘛左一個不行右一個不準，瞧不起誰怎麽著。
倆人又喝了幾杯悶酒，連升心想尤知府那些箱子裏裝的必定是文玩玉器、金銀珠寶，這些東西都值錢，假如山上的人下來打劫，自己又不能阻攔，到那時自己該怎麽辦呢。
想著想著抬頭看見肇諒，哎，肇諒在古玩行多年，一定聽說過土匪打劫古玩玉器的事，問問他這情況該怎麽做才能免去嫌疑，全身自保。
此念一起，連升就算完了。
他可問對人了，肇諒肇大爺這種事聽說過的多了。如今不單事聽說了事，他還要伸手幹呢。
“肇先生，咱們扯點閑篇兒，你在古玩行多年，有沒有聽說過鏢局押送古玩，途中被劫的事呢？”
肇諒此時無精打采，危難都過去了，可沒有發財道兒，剛攀上這位還不幹了，說不出來的晦氣。
“鏢局押鏢很少被劫，趟子手勤喊著點沒事，吃這碗飯的到哪都有麵兒，一報字號暢通無阻。”
肇諒還真沒聽說過有鏢局失了鏢的，在天合當的時候櫃上有時也請鏢局運送東西，沒被劫過。
連升點點頭，不說話了。
肇諒眼珠一轉，連爺抽冷子問這麽一嘴，這裏麵有事啊。
是什麽事不知道，但既然問到自己了，就不能冷場，怎麽也得想起來一段。
別說，還真有，肇諒想起來一出。
那麽說連升在衙門裏混那麽久，就沒聽說過鏢局被劫的事嗎，還真沒有。
鏢局吃的是江湖飯，在場麵上混，就算真被劫了也決不驚動官府。
除了找人說和就是自己再去搶回來，豁上性命也不能讓東家吃虧，貨物拿不回來，就得連命一起放那，這叫信義。
所以連升從沒聽說過劫鏢的事，也不知道會是什麽過程。
奉天城有個奉北鏢局，在關外名頭不小。再凶的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奉北鏢局就被劫過一次。
肇諒一拍桌子：“哎！我想起來了，還真有鏢局被劫的，隻不過這事難遇，十幾二十年也碰不上一回，兄弟要是想聽，我就說說。”
連升可不是想聽嘛，可肇諒這人說話不大可靠，連升怕他滿嘴胡沁。
“肇先生，此事幹係重大，可不能添油加醋故弄玄虛，你要說的離譜，可就把我害了。”
哦？肇諒心中暗想，劫鏢車這事連爺這麽上心，難道說他也要幹上 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