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群雄傳(4)
文章來源: fanwu2021-08-08 08:08:07

第四回 尤知府納妾金屋藏嬌

按下天合當雞飛狗跳不表,咱們說說奉天城的父母官,那位知府大人。
話說宣統三年的時候大清朝已經沒有衙門了。就是說沒有那種大堂兩邊各站四位,手持刑杖的衙役沒了。
也沒有大老爺坐於公堂條案後麵,動不動就一拍驚堂木,杖責八十。
沒有了。因為在光緒年間搞戊戌變法,衙門口也折騰夠嗆。原來各地審案的衙門撤銷,新成立個提法司。
提法司下麵又設置了監察廳和司法廳,後來由於經費緊張監察廳裁撤,就剩下司法廳了。
原來的知府老爺就是司法廳的頭,所有案子還是由他審斷。其實所謂的變法就是些換湯不換藥的玩意兒,名稱換了,規矩不換,那管什麽用啊。
現如今奉天知府姓尤名謙字仲文,淮南人士,乃光緒朝的兩榜進士。
此公學識淵博,為人圓滑。這些年一直深耕於遼東,在官場上如魚得水。仗著拜在醇親王載灃的門下,因載灃的兒子是當今皇上,便更加盛氣淩人。
那麽說尚三旗的那顆珠子是尤仲文的嗎,還真是。
此事說來話長。
尤仲文今年已歸天命之年,官位坐到四品也差不多到頭了。
雖說後台夠硬,但晚清的時候醇親王麵臨內憂外患,自顧不暇,哪有心思提拔一知府。借著溥儀阿瑪的麵子能保住知府這位置就不錯了。
尤知府是1904年大清朝最後一屆科舉的進士,到現在也做了七年知府。老話說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尤大人家的錢是一點都不缺。
飽暖可就思淫欲。
尤夫人本是同鄉,早年家裏給操辦的婚事,可謂老夫老妻。夫人長尤大人兩歲,自來就是火爆脾氣。
都說東北婦人厲害,其實淮南的女子並不遜色,攤上一個狠角色也能要人命。
這把年紀的女子在尤大人眼裏怎麽瞧都不是那麽回事,再加上尤夫人剛烈的性格。有時候在下人麵前就破口大罵,好在罵的都是家鄉方言,別人也聽不懂。
但看尤夫人的表情就知道不是什麽好話。
按理說尤知府這個年歲這個功名,完全可以再納一房小妾。怎奈家裏這媳婦實在厲害,他幾次想提都沒敢開口,雖說有幾回想拐彎抹角透話,但都被夫人懟回去了。
尤大人不甘心。那年頭不是誰都可以納妾,你得有功名。
沒有功名的財主富戶家裏多養個女人,外人說是納了一房妾,財主自己明白,這不過是買的。
有功名的不同了。比如尤知府官拜四品,本可以堂而皇之的納妾,可以辦喜酒。可以登堂入室,在府內外進進出出。還可以跟原配待遇一樣,除了不能進祖宗祠堂。
可尤府上這大奶奶太厲害了,尤大人真怕被夫人拿剪子捅咯。但這事不辦還難受,總不能三天兩頭往煙花柳巷跑吧,這種事傳揚出去功名不保,不是長久之計。
於是打去年開春尤大人就悶悶不樂,整天沒個笑模樣。再加上時局紛亂,又鬧義和團又鬧革命黨。今天俄國人打過來了,明天日本人又打過去了,三天兩頭的在奉天周圍鬧事,尤大人都快愁死了。
秋收前後奉天城來了一個淮劇班子。
這類班子可很少出關。遼東人哪懂淮劇呀,京、評、梆子、大鼓還行。可能是關內實在混不下去了,這才到奉天碰碰運氣。
這位尤知府身邊有位幕賓,也叫師爺,紹興人。紹興出師爺嘛。
這位爺名叫龔慶有,也年近五十,跟著尤仲文有幾年了。
無論尤大人的公事私事都由龔慶有經管。這人確實好手段,這麽多年幾乎沒辦過錯事,說話辦差那是滴水不漏。尤大人安穩至今,此人功不可沒。
淮劇班子進奉天,得跟官府報備。這事是龔慶有辦的,他轉頭就告知尤知府。
老尤一聽,眼睛放光。好事啊,家鄉戲,還有女旦名伶,這我得來來。
所以首場演出除了知府大人沒有其他觀眾,尤大人包場。
龔師爺真不是白給的,那聰明勁兒,眼睫毛都是空的。他早就知道尤大人在想什麽,苦於沒有好的機會。眼下機會來了,他要成全知府大人一段好事。
淮劇班子不大,也沒多少人。您想想,真正有好玩意兒的用得著闖關東嗎。
今兒演的這出是《白蛇傳》,演白蛇、青蛇的這姐倆長的那叫一個漂亮。本來江南女子就典雅秀氣,再加上是戲子,又描眉打鬢,別提多好看了。
這倆人一登台,尤知府就傻了。
眼珠都沒錯過一下,上眼皮沒碰過下眼皮,喉嚨裏咕咚咕咚的咽口水。雖說女伶是戲子,在那年頭是下九流。可人家也是打小做科學藝,有真本事,豈是風塵女子可比。
戲演到一半,龔師爺看明白了,這才在尤知府耳邊低語:“大人,台上這出戲您愛嗎?”
這話問的,有問戲好不好的,哪有問愛不愛的,得問好不好啊。哎,龔師爺就這麽問。
這位尤大人眼都直了,也不正經答話,一個勁的“嗯嗯,愛愛。”
有這話就行,龔師爺又問:“咱們來個金屋藏嬌如何?”
此時但凡尤知府還有點腦子都能保持清醒,可不行了,迷住了。什麽結發原配,什麽凶猛異常都不算事,金屋藏嬌才是首要。
龔師爺心中暗喜,這回這事又辦露臉了。那麽說這二位就不怕尤夫人在家鬧事嗎。
金屋藏嬌這種事,就算敗露,原配夫人大不了一哭二鬧三上吊。隻要尤大人能挺住,他一做師爺的什麽風險都沒有。
那要是尤大人挺不住怎麽辦,這也不算事兒,拿倆錢兒把這嬌遣散就是。
“大人,那您看是白的好啊還是青的好呢?”龔師爺想知道咱們留哪個。

尤大人目不轉睛,說了一句話差點把龔師爺嚇死。
“什麽白的青的,都好!”
都……都好?!龔師爺傻了,琢磨半天有點明白了。
“那咱們……咱們都留著?”龔師爺試探著問,他哪辦過這種事,一起留倆。
尤仲文點點頭。
大老爺想的明白,藏一個是死,藏倆也是死。嘚虧今天演的《白蛇傳》,這要是演的《紅樓夢》隻怕院子小了都裝不下。
這出戲唱罷,尤大人打道回府。剩下師爺跟戲班老板談價。
小戲班沒多少演員,全憑這倆旦角撐著。女人漂亮就有人愛看,唱的好壞先擱一邊。
戲班老板一聽都快哭了。倆全要,還是納妾,這班子不就黃了嗎。本想回絕,哪怕給留一個也行啊。
龔師爺說話了:“老板,就你這班子累死累活一年下來能剩幾個錢。我們大老爺出的可是好價,這一筆你唱上三年也賺不著。
再者說,淮南那片兒女伶多的是,回去找倆曆練一年又是好角。白花花的銀子擺你麵前你不要,這奉天城你還出得去嗎?”
最後這句才是關鍵,戲班老板心裏也明白,說是納妾,其實就是明搶了。
“唉,在下栽培此二女登台不易,如今大人要雙雙留下。此一去再想重整旗鼓頗費周章,您這邊能出多少錢呢?”
說來說去確定價格才是真的。
戲班老板把自己的苦處都說完了,單等龔師爺出價,價錢合適也就這麽招了。正所謂在人矮簷下怎敢不低頭,知府老爺哪個惹得起。
龔師爺倒還真沒販賣過人口。
他一合計就這小班子,人吃馬喂的,一年下來能剩兩千兩不錯了。按三年支付就是六千兩,就這價了。
“我們老爺過彩禮六千。”說完這話龔師爺覺得不少了,六千兩白銀,這年頭上哪賺去。
戲班老板聽完眼淚都流出來了:“想我兩位名伶,初入奉天,蒙府台大人抬愛,才區區六千。”
龔師爺一聽,對呀,人家是倆姑娘呢。那就得給一萬二呀。可再一細想不行,給他一萬二自己沒賺頭了。
“如此說來,書麵禮金一萬二,我留兩千做答謝,你實收一萬。可好?”
倆大活人賣一萬二,師爺還得賺兩千,這叫什麽世道。
戲班老板沒再還價,這都賣兒賣女了,哪有臉爭競。站起身來:“在下回後麵問問二位姑娘可否願意,先生稍等片刻。”
龔師爺這個不耐煩,還問個屁呀。要敢不願意,你們一個都甭想走。困這半個月,給三千我就領人,這還得給我一千答謝。
他就沒做過賠錢買賣。
等了一會兒戲班老板轉回來。說倆孩子孝順,好說歹說都算同意了,隻盼望知府大人善待二女,窮苦人家的孩子不容易。
龔師爺說就別廢話了,取筆墨紙硯。
寫了份聘書,又押了張千兩銀票,這件事就算成了。
說好了三天後過來迎娶,戲班的都跟這等著,哪都不許去。這戲園子知府老爺包了,要是敢中途逃跑,奉天大牢就是你們的歸宿。
這些事都安排好,龔師爺回府跟尤大人回事。
尤知府一聽高興,誇師爺事辦的好。倆人又琢磨在城東買所宅子安排兩位奶奶。
尤大人的私房錢都在龔師爺那管著,該怎麽花該怎麽辦他也不用操心。
一切都辦得了,三天後迎娶兩位奶奶。所有的事都挺順利,尤大人新買那所三進的宅子在城東頭皇城邊,那叫小津橋。
那麽說知府老爺頭上的頂珠是怎麽跑到尚三旗手裏的呢,咱們下回 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