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群雄傳(17)
文章來源: fanwu2021-08-26 09:19:28

第十七回 肇掌櫃應聘郎桐辦差

肇啟軒到聚雅軒找事由,聽說這兒的東家很摳門,沒人願意在這做事。可肇諒沒辦法,總不能扛著鋪蓋卷滿街轉,晚上住小店裏的大通鋪,這不是肇爺過的日子。
進到古玩店裏不一會兒,東家就回來了。
此人年近六十,長的精瘦,跟肇諒有一拚。尚三旗管肇諒叫瘦皮猴,您說他得多瘦。
這位東家比肇諒還瘦。肇諒心說真是一套買賣,這間屋裏就不該有胖子。
小夥計有眼力勁兒,跑過去接過菜筐,說道:“東家您回來了,有位爺過來謀差事,等您半天了。”
東家一鬆手,菜筐到小夥計手裏了:“今天豆腐不錯,跟雪裏紅一起燉,包你吃不夠。”
肇諒掃了一眼菜筐。豆腐、雪裏紅、幾個土豆,還有半顆白菜,一點肉星都沒瞧見。
主事的回來了,肇慶連忙拱手道:“在下肇啟軒,聞聽櫃上請人,鬥膽過來試試,還煩勞東家提攜。”
那人上下打量肇諒幾眼,又看了眼放在椅子上的鋪蓋卷,笑了。
“原來是肇爺,大冷天的辛苦了,快坐快坐。”
二人在椅子上坐下,小夥計上來茶。
這位東家才又說道:“鄙人洪熙字閬洞,先祖名諱不該我說,洪承疇。”說完還抱拳拱拱手以示尊重。
肇諒一聽,好嘛,洪承疇的後人還有臉說呢,大漢奸啊那是。
可這話不能明麵說,隻好奉承道:“果然一副英雄氣概,一看就知道不是凡人。”
洪熙對這話很受用,對肇諒也是奉承一番:“肇爺該是旗人吧,您這姓還是皇親國戚呢,跟哪位先王同源啊?”
這話題肇諒不愛接,什麽皇親國戚,皇親國戚要是能當飯吃,誰還他媽扛著鋪蓋卷滿街轉悠。
“東家,這事不提也罷。落配的鳳凰不如雞,家道中落得靠本事吃飯了。”肇諒強調了本事二字。
這下洪熙才轉入正題:“初見肇爺就知道絕非凡夫,敢問再早跟哪家發財呢?”
這是問肇諒以前在哪做事。
肇諒道:“我在天合當熬了幾年三櫃,混口飯吃。當鋪的買賣幹膩了,想換個東家多學些手藝。”
洪熙一聽,臉上微微變色,隨即一閃而逝。笑道:“敢情是天合當的人,那可是大買賣。肇爺到在下寒舍恐怕屈就,我這店麵小底子薄,一年下來賺那點辛苦錢都不夠天合當點燈油的。”
這位東家的確摳門,剛才這番話是給肇諒交個底。肇諒是天合當三櫃,俸銀自然不少,而洪熙說自己這店鋪利潤不高,言外之意就是在我這幹倒是行,工錢沒天合當高。
肇諒哪能聽不出弦外之音,心想就這小鋪子確實無法與天合當相比,工錢少就少點吧,誰讓自己落魄呢。
“東家,錢多錢少我到不在乎,我就是想跟您學些本事。聚雅軒的名號在中街這片兒,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我也是慕名而來,都說跟您能學到真東西。”
這二位各懷心腹事,沒一句實話。
洪熙見肇諒不計較工錢,很是高興。接茬道:“肇爺太捧了,我哪有什麽本事,不過是吃的虧多了,多長點心眼。敢問肇爺,您專長哪門呢?”
洪熙問肇諒哪類東西是他專長。古玩裏細分很多,什麽瓷器呀玉器呀青銅器呀,就連字畫也分山水、人物、字帖、扇麵……多了去了。
肇諒之所以一直做三櫃,就是因為他精通的都是些邊邊拉拉的物件。以文房四寶及漆器、牙雕、織錦、觀賞石等小東西最為通曉。
雖說這類東西不值大錢,但利潤可觀。往往因為沒人在意,一塊錢的東西就能賣出一百塊,可謂一本萬利的買賣。
“在下學徒的時候,從的是文玩雜項的師傅。”肇諒這麽一說,洪熙就懂了。
洪熙琢磨了一下,雖說肇諒自己撐不起店麵,但在天合當混過的人見過的東西多,這樣至少不會讓好東西跑了。
自己不在店裏的時候,隻要肇諒能留住好東西,等自己回來再做決斷也未嚐不可。眼下用人之際,有個行家總比一個人沒有強。
想到這兒,洪熙滿臉堆笑:“真是想曹操,曹操就到。我這正求個懂文玩的,佛祖開恩,送肇爺您就來了。”
肇爺尷尬陪笑,就這小鋪子還求懂文玩的呢。指望文玩支撐店鋪也不怕賠死。
洪熙轉頭向裏間屋喊道:“拴子,把我書房那塊硯台拿來給肇爺瞧瞧。”
瞧見沒有,考試開始了。
轉眼小夥計捧出一塊硯台,輕輕放在桌上。肇諒一看,心裏有數了。
洪熙笑道:“肇爺,這塊硯台是朋友送的,說是宮裏流出來的端硯。我也不懂您給看看。”
肇諒把硯台拿起來,掂掂分量,又翻過來看看硯底的款,笑了。

小酒鋪子裏的烏四爺被大老黑他爹的一句話將住了。坐在那裏臉色鐵青,一言不發。
崔老板一看氣氛不對,忙出來打圓場:“說什麽呢,陳芝麻爛穀子的。四爺又沒說不管,幫你訓幾句兒子不對嗎?”
跪著那位連忙賠罪,又磕了幾個頭。
烏四爺歎了口氣,伸手朝那人擺了擺:“三天後過來聽信兒,滾吧。”
那二位倒退著出了酒鋪子,回家去了。
崔四爺端過來一盤切開的鹹鴨蛋,烏四爺用筷子把鴨蛋黃摳出來,一口吞了下去。
“小炮台在門口沒有,喊他進來。”四爺道。
崔老板出鋪子大門,向右邊喊道:“小炮台,四爺有請!”
一個挎著煙盒子的孩子跑進來,笑嘻嘻的看著烏四爺。
“四爺,給您請安了。”隨著下蹲,煙盒子裏的煙掉下來幾盒。
烏四爺看了崔老板一眼,崔老板上前把煙盒子從孩子身上摘下來。
“去把郎桐給我找來,在你崔叔那支五毛錢。”烏四爺說。

小炮台高興的不得了,接過崔老板遞過來的五毛錢,一溜煙的跑了。

郎桐那天把龔慶有交給的差事辦得了,又拿了尤知府的賞銀,心情別提多好了。
第二天睡到中午才起來。
去衙門裏轉了一圈,也沒什麽事。給梁、嶽哥倆各拿了十兩銀子,這就算分贓完畢。
雖說郎桐公幹的地方在城裏,可他閑著的時候很少在城裏活動。
為什麽呢,跟他常走動的人物沒幾個正經人,城裏有頭有臉兒的人多,讓大老爺們看見不光彩。所以,他的定點活動場所在城外的北市場。
北市場也是商賈林立,但沒什麽大買賣。而且這裏三教九流、五行八作什麽人都有,整日裏糾紛不斷,郎爺一顯身手的機會就會很多。
哪件事都不白幹,正所謂無利不起早,衙門口的人是吃完原告吃被告,被他黑上那就算完。
北市場有個大館子,叫:聚賓樓,二層建築。
郎桐在這家飯館裏有個專座,就在一樓的東南角。這張桌見天的不空著,郎桐不來坐,那些狐朋狗友也會在那,他們有什麽事就在這商議。
您要問郎頭是不是黑幫,笑話!這張桌子上除了郎桐,坐過的都是黑幫。
這一天郎桐坐洋車到在聚賓樓,付了車錢,大步往裏走。
您看好咯,郎桐這人從不占小便宜。毛八七的車費從來不欠。就是梁山和嶽鵬白得張樹傾的那十兩銀子,那二位跟他說了他也不要。
郎爺是幹大事的人,仨瓜倆棗他看不上。
飯館裏人不少,可東南角那桌旁邊沒人坐。
飯店門口的夥計一看郎桐到了,立馬打謙請安往裏請,掌櫃的從夥計那接過來,一直送到桌子邊,才躬身退去。
怎麽這麽大派頭。那是,奉天府尤仲文帳下頭號捕頭,在這座城裏,除了龔慶有就數他了。誰敢不恭敬著。
飯桌上已經坐了兩個人,都是棉袍馬褂,衣著考究。見郎桐到了,一齊起身請安,口稱大哥。
郎桐在主位坐下,旁邊有人給斟滿一杯酒,隨後店夥計又端上兩盤菜,仨人開喝。
幾杯酒下去,郎桐肚子有了底,開口道:“往後做事加小心,別什麽缺德事都幹。”
那二位對視一眼,沒明白什麽意思。
一人道:“大哥,不幹缺德事咱們吃什麽?”
郎桐眼睛一瞪:“說的就是你,倒賣煙土逼良為娼,這行幹不久了。你琢磨琢磨改行吧。”
那人滿臉驚愕。
“改行?大哥,不能讓我賣烤地瓜去吧。”這小子十分不滿。
另一個忙道:“別廢話,大哥這麽說肯定有由頭,你先聽大哥說完。”
郎桐瞪著不願意賣烤地瓜那位:“蒜瓣,就你那腦子能吃這碗飯都虧太祖保著你,你若不在旗,頭七都燒三回了。”
一看郎桐真急了,叫蒜瓣那位不吭聲了。
另一位道:“大哥,莫非聽到什麽風聲了?”
郎桐看四下無人,低聲道:“關內革命黨鬧的邪乎,南方兩廣的反賊都動槍動炮了。咱們這雖說太平,可也保不齊哪天就冒出來一群革命黨,扛著槍夾著炮。就守城那點八旗兵,跟蒜瓣一個德行,保不住官府。”
蒜瓣嘴一撇,顯然也不願意把自己跟守城兵劃歸在一起。
那人眼珠亂轉:“這麽說,大清要完?”
郎桐沒有回答,還是瞪著蒜瓣。看樣革命黨要是來了,第一個倒黴的就是這小子。
沒等仨人繼續往下聊,飯館門口有人大聲喧嘩:“我找郎捕頭,快讓我進去。”
郎桐順聲望向門口,才眉頭 緊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