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群雄傳(14)
文章來源: fanwu2021-08-22 10:36:57

第十四回 烏四爺出世大清將亡
尚三旗稀裏糊塗就被弄進死囚牢,他還以為偷盜這事就算了了,等知府老爺最後斷案,判他個一年半載也就完了。
真別說,關押革命黨的牢房挺幹淨,隻是夥食跟不上。尚三爺他餓呀。
跟三爺同一間那位爺,臉朝著牆背對著尚三旗。尚三旗本想跟這人問問怎麽弄口吃的,卻被這人身上的新棉袍驚著了。
按理說蹲大獄的人沒有穿這麽幹淨的。一是新衣服會被獄卒扒走,二是穿這麽體麵是不是即將砍頭啊。
想到這尚三爺害怕了,聯想起自己早前聽到的那些有關革命黨傳聞,好像不是光演講、寫書、喊號子,他們還刺殺過當今皇上的親爹呢。
陡然,尚三旗渾身的汗毛根根倒立,他覺得上當了。
“來人啊!我不是革命黨!!我冤枉啊!我冤枉!!”尚三旗開始大叫。
喊過幾聲,牢房裏進來個獄卒,大罵道:“再他媽鬼叫把你嘴縫上,進來的個個喊冤,留點精神頭過堂時候喊吧。”言罷給尚三旗扔進來兩個窩頭。
三爺一看窩頭如獲至寶,抓起來就吃。獄卒轉身走了。
倆窩頭落肚,三爺踏實不少,心說今天什麽日子,怎麽都是麵食。不是點心就是窩頭,跟麵幹上了。
吃完窩頭感覺口渴,就想找找牢房裏有沒有水罐什麽的,喝上幾口。一抬頭卻看見有人正盯著他,正是穿新棉袍那位。
這人麵龐清秀,也就三十出頭,那雙眼睛可跟把刀子似的,瞅的三爺心裏一涼。
“水在牆角。”那人說。
尚三旗看向牆角,果然有個水罐。剛要去拿,這人又說:“瞅清楚,還有一個是夜壺。”
還真是,大點那個是夜壺,小點那個是水罐。牢房真他媽不是人呆的地方,這倆器物能擺一起嗎。
三爺拿著水罐湊到馬前卒旁邊,邊喝水邊說道:“兄弟,你也是革命黨?”
這人笑了:“你也是?”
這叫什麽話,雖然自己長的不像革命黨,可是頂著革命黨罪名進來的。
“我當然是了。”三爺還有點自豪。
“你跟著誰做事?”這人又問。
跟著誰?革命黨還得跟著誰,三爺答不上來了。
這人苦笑一聲,自言自語道:“蒼生不覺醒,革命亦徒勞。”言罷,又蹭回幹草堆,準備繼續躺著。
這位爺書生模樣,尚三旗覺得郎桐沒騙他。革命黨都是秀才,這樣的人也反皇上,別說十年不成,百年也成不了。
轉念又想起在京城刺殺醇親王那夥人,不對呀,書生還擺弄炸彈,絕非善類。
一時間三爺沒了主張,就想再跟這正牌革命黨掃聽掃聽。
“兄弟,你叫什麽,我叫尚三旗。”三爺道。
這人還是背對尚三旗:“我叫馬前卒。”
“噢,原來是馬爺,失敬失敬。”尚三旗還拽上了,那是,想跟人家打聽事能不客氣點嗎。
“我說馬爺,您是什麽罪過關進來的?”尚三旗得問問革命黨到底都幹些什麽。
馬前卒沒答話。
尚三旗不死心:“馬爺,聽說你們革命黨光動嘴不動手,這能有什麽罪過,掌嘴也就是了,幹嗎還逮起來呢。”
三爺期望革命黨小打小鬧,如此一來便沒有死罪,那他自己個兒也能保命了。
馬前卒還是不搭話。
三爺真急了:“我說馬爺,我也是革命黨。咱們是一路人,都沒有死罪,您何苦悶悶不樂,起來咱倆聊會兒。”
這話一說完,馬前卒真坐起來了。側臉瞧著尚三旗,把三爺瞧的心裏發毛。
尚三旗納悶兒,哪句話說錯了,馬爺怎麽這麽大身段。
“你怎麽知道革命黨沒有死罪?”馬前卒道。
三爺見馬爺搭茬有些興奮,可又沒詞答複,隻想起郎桐講的那件事,於是說道:“我聽說啊,革命黨想用炸彈崩死醇親王,末了被逮了都沒砍頭,還給放了。”
說完看著馬前卒的表情,接著道:“您說,那叫刺王殺駕,再早都是滅九族的罪過。時下,倒給放了,這革命黨可不是沒有死罪嗎。”
馬前卒笑了:“季新果然好運,死裏逃生。”(季新是汪精衛的字)
尚三旗心中一驚,莫非這位馬爺認識擺弄炸彈那夥人?
說到這,馬前卒站起來,朗聲道“慷慨歌燕市,從容做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
而後走到尚三旗跟前,怒道:“我來關外籌款準備起義,你說這有死罪嗎?”
起義?尚三旗腦袋嗡的一聲,就是謀反吧。那還活得了?
臘八這一宿折騰的可不輕。該抓的抓,該放的放,知府老爺的珠子也找回來了,金屋藏嬌的事也掩蓋住了,還捕獲兩名革命黨。
真是一片太平盛世。
早上八點,天合當下板開張,與往日無異。
有點小小不同,就是三櫃沒坐在前廳攔櫃上頭,坐那的是二櫃。
那麽三櫃去哪了呢,正在二樓郝如春那。
昨晚東家和頭櫃商量好了,得讓三櫃走人。按理說這事得東家張嘴,但郝如春有天合當的兩層股份,他也有這個權利。
三櫃剛起來小夥計就來傳話,說讓他去頭櫃房裏,有事。
一聽這話三櫃覺得要倒黴,但可沒想到會被辭退。降職、罰俸恐怕是躲不過去。
來在郝如春房中,郝掌櫃命人上茶,又請三櫃落座。三櫃知道完了。
平日裏哪有這麽客氣的時候,再怎麽說三櫃頂多也就是個高級夥計。在郝如春麵前決沒有敬茶、賜座這類事,有這舉動隻能說明他與郝如春身份平等了。
升自己做頭櫃,哪有這好事。另外一個就是……
茶上得了,小夥計下樓走了。屋子裏隻剩郝如春跟三櫃。
郝如春微微一笑,起身對著三櫃深施一禮。三櫃倆眼一閉,完了。
沒等郝掌櫃說話,三櫃先開口了:
“掌櫃的,什麽都甭說了,我都明白。我愧對天合當,立馬我就走人。”

三櫃起身要走,被郝如春一把按住。
“啟軒啊,等我把話說完。”
三櫃姓肇名諒字啟軒,往上數幾輩還是皇室遠親。現如今皇上都不頂事了,遠親就更別提了。
郝如春從桌子抽屜裏拿出張銀票,放在肇諒麵前。肇諒拿眼一掃,紋銀一百兩。這該是遣散費了。
“昨晚的事也不全怪你,都是沒轍的事。但你要知道,那張當票還在官府手裏,倘若爾等回頭再來生事,你定被牽連其中,到那時悔之晚矣。”
頭櫃這話沒毛病,聽著是為三櫃著想。但從另外一個角度說,也是想和三櫃撇清關係,六扇門再來找茬就是死無對證。
肇諒站起身,拿起桌上的銀票揣好。抱拳拱手道:“謝過東家和掌櫃的,我跟天合當沒緣分。在下再尋出路,日後決不連累櫃上。”
三櫃的意思是就算日後被六扇門纏上,也不再提天合當一個字,所有的事都自己扛。
懂事理的人就是好辦事。郝如春拉住三櫃,又從自己裏懷掏出張銀票,塞給三櫃。
“啟軒啊,這是我的一點小意思。雖說你不再是天合當的人了,可我這個大哥還在,有用得著的招呼一聲。”
郝如春給三櫃拿的這筆錢叫“封口費”。就是說你三櫃拿了這筆錢,日後不管去誰家謀事由都不能講天合當的事,什麽事都不能講。
三櫃懂這規矩,也沒客氣,揣好銀票回自己房裏收拾東西。也沒什麽值錢的,幾件衣服,一卷鋪蓋,都卷一起捆好,扛起來就走。
被辭退得走後門,在後門門口碰巧遇到小夥計檁子。三櫃眼珠一轉,停下腳步。
檁子看三櫃這模樣,心裏樂開了花。該!讓你嚇唬我,還說什麽大老爺過堂,哪有大老爺,東家把我救出來了。活該你挨算盤,沒過十五你就癲了。
“檁子,我要走了,你想不想我。”三櫃道。
檁子兩眼望天不吭聲。
三櫃又道:“我跟你說啊,那當票還沒拿回來,東家疼我,讓我先逃。等差役捕快再來就得抓你,你可得早做打算。”
說完,又掏出懷裏的兩張銀票,在檁子眼前晃晃,哼著小調就走了。
望著三櫃的背影,檁子放聲大哭。
話說在實勝寺西頭街上有個小酒鋪。
這酒鋪沒幌也沒名字,街坊都叫這酒鋪子。北市場這片兒一提酒鋪子沒有不知道的。
酒鋪子裏除了賣酒也有小菜兒,什麽鹹鴨蛋、五香花生米、醬豆腐幹、榨菜絲……炒菜一個都沒有。來這的人隻是喝酒,有點下酒菜就得。
酒鋪子老板姓崔,祖傳的買賣。從康熙朝開始就跟這,北市場這片兒的發展幾乎都是以這為中心。
再早這酒鋪僅是城外孤零零的一個歇腳地方,壓根也沒想過起名字。一提城外酒鋪子都知道是這,現如今再想起個名字,沒人認了。
崔老板四十幾歲,長的精瘦。沒有娶妻,自己一人支撐著。
酒這玩意如果不兌水,那就沒錢賺。崔老板家的酒一滴水都不兌,所以幾輩子都沒發財。
臘八剛過幾天,這一日崔老板跟往常一樣,下板開張。
日上三杆,喝酒的客人們該來了。
正忙活著,忽聽門口有人高聲講話:“崔爺,我那酒還剩多少了?”
崔老板一聽立馬跑到門口,先打謙問安,而後道:“回爺的話,還有陳年佳釀一十六壇,頭二十年埋下的一壇沒動,總數八十六。”
來人腳都沒停,飄過崔老板身邊,找個座位坐下。
“先燙二斤,來碟花生米齊了。”
誰呀這是,這麽大派頭。咱們下回 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