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鬼談(1)
文章來源: fanwu2021-08-15 07:15:25

傷情最是晚涼天,憔悴廝人不堪言,吆酒催腸三杯醉,尋香驚夢五更寒 釵頭鳳斜傾有淚,徒迷花寥我無緣,小樓寂寞心與月,也難如鉤也難圓 。
先說幾句定場詩,老少爺們兒聚聚神兒,往我這瞧。今天啊,咱們不講民國的故事,誰聽多了都膩,你膩我也膩。咱們說講幾段鬼故事。那位說了,您歇了吧,鬼故事沒人比蒲鬆齡老先生講的好,你嘚吧的不愛聽。
我這跟蒲老先生沒法比,但保證您沒聽過,這些故事也不是我編的,史實,真事。
您就當真事聽。
大唐朝列位都知道,開元盛世,貞觀之治,那時晚的鬼故事咱們聽的少,我改編了點,大家熱鬧熱鬧。故事就是故事,少不了添油加醋,到與不到的您多擔待,隻當我這都是地鐵裏免費報紙上看的。
今兒這個故事發生在唐朝,湖北荊州有個後生名叫郝惟諒,二十出頭。這位長的又高又大,頭大手大腳丫子大,連鬢的絡腮胡須,一巴掌寬的護心毛,性情彪悍,好勇鬥狠。您想想這是什麽模樣,沒這模樣也鬥不過鬼,就得長這樣。
這一天是寒食節。這個寒食節咱們多說幾句,古代叫寒食節,時下叫清明節。這個節有說道,想當年春秋時期,晉文公重耳曆盡艱辛當皇上了,於是想感恩有功之人介子推。這位介子推可是大賢,重耳一登基人家就隱了,隱於綿山之中。
這位聖賢,不貪圖功名利祿,也不居功自傲,急流勇退。按理說這樣的人功德無量本該長壽,可世上的事真有不講理的,他輔佐那位,重耳,太愛才了,太想報恩了。也怪介子推眼神不濟,他這忙幫的反到送了自己性命。
重耳差人勸介子推下山,要封侯拜相,屢次未果。這位明君一抖機靈,命手下人火燒綿山,逼出介子推。正應了那句老話:蠢人勤勞比聰明人懶惰更加可怕。介子推跟母親被活活燒死在綿山之中。
火一滅重耳傻了,怎麽搞的這是,介子推怎麽不跑啊,這下完了,把恩人整死了,怎麽收場啊。如此一來何人還敢輔佐與我,誤害忠良與昏君無異。說實話,他還真是個昏君。
事都出了,重耳後悔呀,旁邊有人給出主意:”大王,人都燒那樣了,您也別後悔了,以後留神別動不動就點火,您派人把他綁下來也行啊。”重耳也後悔呀:“愛卿,你趕緊給我出個主意找個台階吧,我這火燒忠臣太殘暴了。”手下人給出了個主意,此後每年介子推歸天之日全國不許動火,隻吃寒食,以向介子推賠罪。
您瞧瞧這叫什麽主意,他犯錯了得全國人陪著他贖罪。從科學衛生角度講,人最好不吃涼的,尤其那些有胃病的,什麽胃炎,胃潰瘍,氣滯胃脹,胃切除……涼的病人受不了。可有什麽轍,大王說了,這一天都得吃涼的,有胃病也不行。您要偷摸煮點小米粥,這邊一點火,煙筒一冒煙,得嘞,抗旨不尊滿門抄斬。這到好,胃病不用治了。
寒食節與清明節隻差一天,到了唐朝按國家法度:”寒食清明合為一體,四日為假。”法定假四天。瞧見沒,屈原有對咱們有功,那是拿命換的。介子推也是以性命相搏,為我們換來清明假期三天,大賢啊,一點不假。
唐朝這四天假期有詳細規定,天下人皆需郊野掃墓祭拜先人,無論官宦平民。隻要肩膀上頂個腦袋你就得去,誰不去誰犯法,掐肩入獄。
掃墓過後不算完,大家夥兒還得玩,什麽踏春、摔跤、詠詩、夜宴、放風箏、插柳、踢球、蕩秋千……這節過的,人都得精神病,這邊剛哭一半:“爹呀,你咋走的這麽早啊。”後邊有人拍他肩膀:“差不多得了,那邊三缺一。”這位起身就走:“玩多大的?”
咱們說的這位郝惟諒,在唐武宗會昌二年寒食之日,跟幾個哥們兒在郊野掃墓,而後飲酒高歌,踢球摔跤,玩夠了醉臥於一片墳塋所在。
您想想,墓地那是什麽地方,埋死人的地兒。這夥人在那又喝又唱,連摔代踢,分兩夥搞三人足球賽,別說亡人,在活人家門口這麽嘚瑟也不行啊。
再說這位郝惟諒,喝多了玩累了,一覺醒來可有點傻了。
時下已是深夜,四周古木參天,梟鳴磷閃,處處透著滲人,更詭異的是那班朋友都沒影了。雖說郝爺生性彪悍,那他也怕呀,您想想自己一人大半夜的跟墳地裏頭,酒還醒了,身上一陣冷似一陣,誰不害怕。
害怕歸害怕,郝爺還是與常人有異,心比較大,他第一個念頭是渴了,得喝水。
沿著小路向前走,約摸走了一裏來地,看見不遠處有間農舍,農舍簡陋,窗口燈光昏暗。郝爺著急喝水,緊走幾步抬手敲門,還沒等手挨著門,屋裏有女人唱歌:“春生萬物妾不生,更恨魂香不相遇……”
深更半夜,離墳地不遠,一幽暗小屋裏有女人唱歌,您怕不怕,我怕。也可能咱們跟唐朝人不一樣,人家都習慣了,四天法定假必須歡樂,想唱歌不分時段,再者說荒郊野外的也擾不到鄰居,唱唄。
郝爺上前敲門,言說路過此處討口水喝。話音未落門就開了,一婦人立於門前,姿容慘悴,麵色煞白,手裏端著碗水。郝爺接過水碗,婦人轉身回屋幹活去了。喝完水,郝爺把碗還給婦人,目光在屋裏隨意那麽一掃,就覺得哪哪都不對勁。瞧了半天才明白,那些桌子椅子、瓶瓶罐罐、鍋台炕櫃、油燈被褥都是紙片,毫無立體感覺。
這下郝爺琢磨過味兒了,該是遇著鬼了吧。就這腦子,反射弧也忒長了,也就是這女鬼可能過節不幹活,要不早把他清蒸了。

郝大爺轉身要跑,可腿腳不聽使喚,挪不動窩,這回郝爺更渴了,剛喝那點水都變汗冒出來了。
那婦人到是平靜,悠悠道:“壯士莫怕,我素聞先生有些膽識,妾並無加害之意,僅是有事相求。”聽了這話郝爺才放下心來,這女鬼說的明白,不是要吃人,是找自己辦事。
其實也不用這麽客氣,郝大爺想跑也跑不了。婦人又道:“妾原籍陝西,姓張,嫁於荊州軍士李自歡,但夫君於大和年間西去戍邊,至今未歸,妾思念心切,加之遇疾病亡,因於此地無親無故,死後為鄰裏草葬於此,至今十年有餘,妾的墳塋簡陋,未過幾日便暴屍骨於野,而地府有令:死者屍骨如未入土,便不可入籍陰間,故此妾身亡魂遊蕩不得轉世投胎。”
張大姐說的明白,死了沒埋好,還得埋呀。郝大爺此刻嚇的臉色比張大姐還白,說都不會話了:“大……大……大姐,你讓我幹啥?”這不廢話嗎,讓你幹啥,重新下葬啊。
郝大爺有膀子好力氣,動土挖坑不算個事,可買棺槨做法事確實拿不出錢來,怎麽呢,若是有錢人,他犯得著在墳地喝成那樣嗎,逮著酒往死裏喝,都是朋友帶過來的,免費暢飲。
看樣張大姐是知道這事,“郝大爺不用擔心,我這些日子沒閑著,生前有些手藝,雨衣做的好,你來看……”隨著話音兒張大姐往後一指,牆角堆著一摞油紙雨衣,大概有那麽幾十件。
郝大爺越看越害怕,好家夥,今天什麽日子,鬼節。我老郝上輩積德,讓我遇上一大國工匠,會做雨衣,前店後廠,怎麽著,我還得給她賣雨衣去?那敢情好,這買賣不用本錢,穩賺啊。
女鬼見郝大爺不吭聲,還以為他在算賬呢,又接著說:“妾生前給附近胡家做女傭攢了十三萬錢,以此安葬當有剩餘。”
郝惟諒哪敢不答應,先別管這些錢夠不夠,逃出這間鬼宅才是頭等大事。
轉過天來郝大爺出城尋訪,還真有個胡氏莊園。跟胡老員外一說,確實有這麽件事,家裏雇傭過一個女傭,此女說家住附近,每日裏僅是夜晚過來做工,沒想到居然是鬼。
趕上好日子,又是積德行善的事,胡老員外帶上家丁跟郝大爺一起找尋。轉了小半天,城外的墳塋太多,也不知道哪個才是張大姐的。郝大爺明白呀,說人家擺明了是要重新下葬,那就是說棺材沒在土裏,挑沒墳包的找吧。
一句話提醒了夢中人,真找到一口露在地麵的棺材。讓幾個膽大的家丁撬開棺材板一瞧,裏麵已是白骨一具,旁邊有些油紙雨衣,還有幾堆銅錢,拿出來一數,不多不少十三萬錢。
沒錯,準是這兒了。胡老員外和郝惟諒一商量,得厚葬張大姐,挑好地方,向陽坡,依山傍水,地勢要高不為水淹。找了幾日,總算找到一個名為鹿頂原的所在,張大姐那點錢不夠,胡老員外說差多少他添。郝大爺心說自己也得掏點,這位張大姐與己有緣,點名到自己頭上了,再沒錢也得拿點。
找親戚托朋友,郝大爺也湊了些錢。下葬那天吹吹打打,和尚道士做法事超度亡魂,事情辦的體麵。
不說胡老員外積德,單說郝惟諒當天夜裏入夢以後,張大姐就來相謝了。
張大姐感謝郝惟諒大恩大德,言說也沒什麽能留下的,贈雨衣一件留個念想。而後又歌一曲:“莫以貞留妾,從他理管鉉。容華難久駐,知得幾多年。”
這歌唱的淒慘,郝惟諒嚇的從夢中驚醒,低頭一看,枕邊竟有油紙雨衣一具,顏色亮藍,大小如手掌 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