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庭坐房梁上歇腳,離自己不遠處也坐了一人,是個算命先生。這個人一搭眼便覺著在哪見過,稍稍那麽一回想可就想起來了,不免心中一顫。 何庭瞧見的正是鐵鷹,鐵鷹那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主。本來就沒生意,正在那東張西望,四下觀瞧之際與何庭四目相錯。 這一眼可了不得,鐵鷹嘭的一聲打坐那地方跳起來,就往何庭這邊走。 何庭看鐵鷹過來也站起身,他想起來這位是那天跟文瀾在一起的人,還是這位爺說情把自己救了。 倆人距離不遠,一轉神的工夫鐵鷹就到了。 鐵鷹看何庭傻站那,正好一伸手抓住何庭胳膊,急問到:"文瀾在哪?" 這一問何庭愣了,文瀾在哪?文瀾也沒影了?這都是怎麽回事。 "這位大哥,我認識你,你幫過我。那天是你跟文瀾一直在一起,我自己走的,文瀾去哪了我哪知道。" 鐵鷹一聽是這麽回事,自己一著急沒把話說明白。於是就把何庭走後奉天城發生的事講了一遍,這一段講完何庭都聽傻了。 好家夥,搶自己金佛那夥土匪了不得呀,火拚官軍,還打死個將官。真是報應,這夥人算是完了。 一想到金佛惹這麽大事,何庭暗自慶幸,慶幸自己沒拿金佛,這是件要命的寶貝。 "這位大哥怎麽稱呼?"何庭問。 "叫我鐵鷹就行。文瀾也跑了,朱八爺說這小子進了北平城。他跟你是朋友,一準是投奔你來了,你別想瞞我,跟你交個實底,朱八爺在京城安插了不少眼線,你真保不了他。" 何庭聽鐵鷹連威脅帶嚇唬,臉上可就不樂意了。你那朱八爺這麽能耐,自己找去呀,還在北平城安插眼線,你知道北平城多大嗎?你們有那麽多人嗎? 既然自己沒見著文瀾,心裏也沒鬼。金佛案到今天這地步跟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了,幫會愛找誰找誰,怎麽找也找不到自己頭上。 想到這腰杆一挺:"鐵爺,那天金佛打我手被劫,歸胡子了。從那起可就跟我沒什麽瓜葛,你要找文瀾敞開了找,我要窩藏他我是王八,話說回來,他除了吃喝耍錢任嘛都不會,我藏著他,我養爹呢?" 何庭說的對,鐵鷹知道自己心急了,說的這些話不占理。但這何庭也保不齊不幹這事,文瀾逃亡京城不能空手,隻要身上有銀子何庭就不能放過他,雖說這小子指天發誓也不見得都是真話,這號人撒謊臉都不帶變色的。 鐵鷹沒想好怎麽開口再問問,何庭可腦袋劃弧。這位爺沒問自己姓名,這是認得自己,但自己卻不認識他,這是怎麽檔子事呢。 "鐵爺,您認識我?"何庭問。 鐵鷹正琢磨自己的事,何庭這麽一問便隨口答道:"我認識你爹何君然,在北市場撂地的時候,咱倆擺對門。" 一聽鐵鷹提自己爹,何庭忙問:"我爹可好?" "你爹也跑北平來了,你們一家子都在京城呢。" 哎呀,何君然也在北平。何庭聞聽此言呆立半晌,心中有些難過,再混賬的人也念父母養育之情。自己的爹一把年紀背井離鄉四處漂泊,何庭覺著自己太不是人了。 鐵鷹說完這兩句也好像琢磨過味,對呀,找不到文瀾,找何君然也行啊。找到何君然就能找到石奉山,找到石奉山就找到文瀾,這事不就辦圓滿了嗎。 想到這鐵鷹笑了:"何少爺,才剛啊我嘴急了,事沒說明白。金佛這事跟誰都沒關係了,山上當家的韋向天把東西拿跑了,誰想要金佛隻管找他要。幫會找文瀾是為別的事,老何已經把你的事摘的幹淨,他進京隻是為多賺倆錢,為救你欠了債了。" 何庭剛才聽鐵鷹講過,幫會抓他爹敲詐了一萬大洋。自己家裏根本沒錢,隔夜糧都得論兩稱,鐵鷹說老何進京為了賺錢還債他信。 "鐵爺,你可知道我爹現在何處?" 鐵鷹一聽何庭這麽問,徹底傻眼。他怎麽還問上自己了,這羅圈問可沒頭,莫非老何父子並未相見? "何少爺,老何進京有日子了,他該在你那呀,你怎麽還問起我來了。" 話說到這倆人全明白了,敢情想找的人都不知道在哪,這通折騰可真是瞎子點燈白費蠟。 鐵鷹白高興一場,還得接著找人。而何庭多了件心事,得找爹呀。 在北平城遇見鄉親,這也是緣分,都是同鄉,不管好人壞人日後也是個照應。何庭想問問鐵鷹現在住哪,改日登門拜訪。 這事問到點子上了,鐵鷹沒法回答。怎麽答,我住破廟裏呢,白天找不著我,想拜訪天黑以後,說不出口啊。 眼珠一轉,反客為主。鐵鷹問何庭:"何少爺,我剛進京還住客棧呢,過幾天找個院子住下再跟您通稟。您現在住哪呢?" 何庭報了住處,城北大北窯賭場,想找自己去那就行。鐵鷹一聽賭場心中起疑,又開始覺著文瀾一定躲在何庭那。 倆人說著話老潘就回來了,看何庭跟一扛卦幌的男子攀談,還以為何庭在算命。一經介紹才知道他遇見鄉親了。 扯了幾句閑話老潘想起一事,算命先生都有學問,他跟何庭買的這假貨銅佛怎麽編故事沒想明白,正好問問這位先生,沒準這事就指望他了。 老潘掏出支煙敬給鐵鷹,又給點上,陪笑道:"鐵先生,我啊剛收了件玩意,您給瞧瞧,說是南北朝的,這南北朝有什麽講兒,您給說說。" 有人問了,鐵鷹明白嗎?真別說,鐵鷹還真知道。 鐵大爺自小也是飽讀詩書,後來混江湖幹的就是坑蒙拐騙的勾當。騙人這行當不容易,不像現在傻子多騙子不夠用。那時候窮人多,逮著個有錢人難了,逮著就不能放空,不卸點貨下來丟手藝,所以得使勁渾身解數把買賣辦成了,各行各業多少都得明白點,用不著精,能蒙人就行。 古玩行騙局最多,鐵鷹幹過不少,打眼前過的東西都能瞧出點門道,基本上打不了眼。 老潘拿下身上的包裹,解開露出銅佛。鐵鷹一看就是地攤貨,心裏不明白什麽意思,收這麽個破爛有什麽用。 鐵鷹沒伸手拿銅佛,老潘久混街麵知道鐵鷹已經看破,心裏喊了個好。 "鐵爺,東西不值錢,老家兒信這個,就愛供奉佛祖,家裏呀曆朝曆代的都有,就缺南北朝的,我這才去淘換一件討她老人家歡心,可回去怕她問我,我不懂啊,您要是知道幫忙給說說。" 何庭翻著白眼瞅著老潘,心說沒聽說老潘家裏還有爹媽呀,他這是要孝敬誰呢?認幹爹幹媽了,那還得隨份子表示表示呀。 吸取以往教訓,何庭沒敢多嘴,老潘愛怎麽問怎麽問,就看鐵鷹會不會說。 南北朝曆時一百七十載,最終北周靜帝禪讓與隋文帝楊堅,建立大隋。這期間佛教盛行,尤其梁武帝蕭衍,信佛到了癡迷程度,那年代鑄造了大量的佛像。按理說東西多了不值錢,但那時候的佛像造型與後世不同,作為藏品也很有價值。 太詳細的咱們不說,單說鐵鷹一看就知道銅佛是南北朝的,佛祖穿著舉止特殊,後世佛像以釋迦摩尼為主,大多是端坐蓮台,臉部幾乎相同,不像南北朝的玩意形態各異。 鐵鷹看看銅佛,又看看老潘,心說這位爺看樣是真不懂,那自己就賣拍賣拍,不能讓北平人小瞧了自己,關外來的不都是棒槌,有明白人。 他哪知道,老潘這銅佛就是為了蒙關外棒槌的。 "這尊佛可上講了,若是真品價值連城。"鐵鷹就要開始胡說八道。 老潘跟何庭扯著脖子聽。 "這佛看著不起眼,個頭也不大,在行裏可是大名鼎鼎,叫做:雲頂阿坨含地藏菩薩。" 那哥倆一聽這名對視一眼,沒聽說過這名啊,怎麽這麽長呢。 "這尊佛是梁武帝蕭衍下旨鑄造,總共造了一百尊,人家那可都是金的。後來造金的造不起了,又造鎏金的,再後來鎏金的也造不起了,又造銅的。您得著這個就是銅的。" 鐵鷹說完瞧著老潘,老潘沒聽出有什麽破綻,隻是想自己弄個銅的還是假冒,這真是贗品中的假貨,忒不值錢了。 "鐵爺,這佛的過人之處在哪,我得有說詞呀。"老潘道。 鐵鷹一聽這話全明白了,要說詞,這是想蒙人啊。既然這個用法,那好辦了,往天上說吧。 "潘爺,您糊塗啊。南北朝離現在多少年了,一千五百年,這期間兵荒馬亂朝代更替,能留下尊銅的算不錯了。前清洋人火燒圓明園,就算有純金的也化沒了,您這得著個銅的都是燒高香,知足吧。" 經鐵鷹這麽一說,老潘跟何庭笑了,可不是嗎,一千五百年前的東西,能見著就是造化,能拿在手裏就是寶貝,還挑什麽金銅呢。 老潘聽鐵鷹這套話說的理直氣壯成竹在胸,一點都不像說謊,可也明白沒一句是真的。這位鐵爺扛個卦幡可惜了,要是跟自己一起幹,那可得發大財。 謝過鐵鷹,老潘哥倆告辭,何庭沒忘了讓鐵鷹找好住處告訴自己一聲,何庭惦記著讓鐵鷹幫他留意何君然,有什麽消息知會自己一聲。 這三人在這聊的火熱,他們身後站了一人誰都沒發覺。 誰呀,一幹巴老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