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範城隍(123)
文章來源: fanwu2018-12-13 08:12:45

跟伊藤這頓飯吃的堵心,盡管想繞開那些要命的話題可還是躲不過去,伊藤終於問到那晚你們是不是也在長白山,此刻六爺的心就卡在嗓子眼兒了,一喘氣都能吐出去。怎麽辦,不回答是死路一條,回答錯了也是死路一條,今兒自己是死定了。

六爺假裝愣了一下,隨後把腦袋伸到伊藤麵前:“我們?我們哪晚?”瞪大眼珠子跟伊藤裝傻,伊藤見六爺腦袋太近,向後仰了下身子,斜眼瞄著六爺。六爺旋撤回身子做恍然大悟狀:“哦哦哦,你是說我們去盜墓那晚。”伊藤還是斜著眼睛看六爺表演並不搭腔,六爺向門外看了一眼,又把頭探過去低聲道:“那晚,墓道坍塌有兩人喪命,兄弟要是不追究這兩條人命我就跟你說說,不是哥哥想瞞你,人命關天,真要問細咯隻怕我得下了大獄。”這伊藤知道六爺嘴裏十句話有九句是假的,越是說的熱鬧真實性越差,這會看六爺一驚一乍的心裏已經起了懷疑,但不聽他說完就找不到破綻,隻好點點頭硬著頭皮聽六爺胡扯。
“我跟你說,人啊可不能做缺德事,做了缺德事遭報應,還不用來世報,現世他就得報。”六爺說完這句瞅著伊藤,伊藤轉轉眼珠感覺出來好像是在罵街,不耐煩的把酒杯扔在桌上:“盜墓是很缺德的事?”六爺見伊藤接茬還沒翻臉,立馬應道:“那得看跟什麽事比了,自然還有比這還喪良心的,比如...”伊藤聽他又要亂扯,馬上製止道:“說盜墓。”六爺應道:“唉唉,你說這事也是蹊蹺,有天我剛從宮裏出來路上遇到倆人,說知道我是大內經管收藏的,就問我吉林境內有處古墓敢不敢打開瞧瞧,我一聽就火了,刨墳掘墓那是我這朝廷命官幹的事嗎,當時我就想報官拿此二人。”伊藤冷笑一聲,也不知道是笑六爺扯謊,還是笑他不肯盜墓,六爺就當沒聽見,繼續編:“可我轉念一想,墓裏的玩意躺那也是閑著,皇上手頭這麽緊,我要是去弄出來換倆錢也算解了燃眉之急,再加上閑來無事,咱也沒進過古墓,腦袋一熱就答應了。”
伊藤眼下已經不知道六爺講的是真是假,他出宮門就遇倆盜墓的不像真話,可六爺見財起意又很符合他的個性,判斷不了真假就不能打斷,盯著六爺繼續聽:“那古墓在長白山裏,這二人是長白山的獵戶,此二人也不是貪財,隻想得了寶貝獻給皇上謀個一官半職,故此想找我同去以證寶貝是真。”講到這六爺點上根煙,吸了一大口並把煙霧吐向伊藤,心琢磨把你熏迷糊就更好騙:“我帶名侍衛跟掌禮處要了輛車就隨這二人去了,晚上摸黑上山隻為遮人耳目,上到山裏果然有座老墓,已經挖了一半,那二人說就等宮裏來人挖通墓道好拿取寶貝,墓道狹小,我與差人在洞口等候,哪曾想半夜裏忽然狂風大作,烏雲翻滾,不一會就一片漆黑,那真是伸手不見五指,合掌不見一拳,對麵一米看不見旁人。”伊藤一聽不好,這範六要開始說書:“六爺撿有用的說。”
編瞎話的要點是多扯沒用的,這才有時間琢磨謊話,要是撿有用的就一句話:都是瞎編。六爺見伊藤不悅,趕緊改口:“那天黑的跟鍋底似的,我也是心中害怕,就想跟侍衛逃跑下山,那千年老墓定有精怪,吉林境內又不是奉天,就算我是城隍也奈何不得。”六爺咽了口唾沫:“哪曾想剛要抬腿下山,你猜怎麽著?”伊藤皺著眉看六爺胡謅,聽他問自己怎麽著,下意識提了下腰帶,六爺看見腰間的手槍,立馬不問伊藤的感受:“墓道裏雷聲滾滾,人嘶鬼嚎,轟隆一聲墓道就塌了,把我嚇的轉身就跑,這一路連滾帶爬,渾身的衣服扯破,鞋子都丟了一隻,好不容易天亮的時候才找到山下那村子,我喊上司機就逃回長春,可嚇死我了。”
伊藤肯定知道六爺說謊,但又挑不出哪句是假,關東軍特察組去長白山下那村子審問了村裏所有住戶,也包括那大戶人家,除了嚴刑拷打還槍斃了幾個殺雞儆猴,那大戶的說法與六爺相同,也是說四人傍晚上山盜墓,半夜裏烏雲密布電閃雷鳴,天亮的時候隻回來兩人,遍體鱗傷衣冠不整,若是說六爺引來了陰兵,他自己怎麽還搞得這麽狼狽,如果說不是這奉天城隍做鬼兒那些陰兵從哪來的:“你聽到槍聲了嗎?”伊藤這話問的陰險,日軍在南坡圍困抗聯,六爺在北坡倉皇下山,當晚又是雷聲滾滾,縱然有了槍聲六爺也不會聽見,倘若六爺說聽到槍聲那定是有詐。六爺可不知道這裏麵的說道,反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隻說自己疲於奔命除了耳朵刮樹枝的聲音啥都沒聽見。
從六爺這沒問出破綻,伊藤等人不但審問了村民,連掌禮處的司機都已經抓起來拷打,這些人的口供與六爺無異,接下來還真不知道該怎麽問了。六爺偷眼瞧著伊藤,見他麵色趨緩自己也略有放鬆:“兄弟,陰兵借路這事我琢磨呀...”伊藤聽六爺又有話說,抬起頭認真的聆聽:“會不會是古墓中的冥主發威使的法術呢,你想想,能藏在長白山那風水寶地的主兒定不平凡,沒點勢力沒點妖法誰能把自己送到那麽個蹩腳地方,我看,沒準與此有關。”
凡人可以調陰兵的事伊藤從沒說過,就算懷疑六爺也沒有證據,聽六爺這麽一說好像也隻能如此解釋,想了想恨的牙根直咬:

“你是說,陰兵出來是想抓你們這幫盜墓賊的?”六爺一聽話茬不對,這火要引到自己身上,連忙改口:“那哪能啊,我這蠅頭小吏,況且已經拍死了兩個,我琢磨是墓主居穴被毀,那些陰兵是護著主子搬家呢。”六爺這番胡話氣的伊藤真想大哭一場,遇上這麽個禍害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六爺說的也許在理,可關東軍這啞巴虧就算吃定了。
聊到這伊藤有些氣餒,剛進門的殺氣全都沒了,又跟六爺喝了幾杯天色大晚,二人作別回家,臨走時六爺問伊藤能不能把電話號碼留下方便聯係,以後這奉天城隻有伊藤能護著自己,攤上什麽事好找他幫忙。伊藤一聽這話倒是笑了:“奉軍的趙安不在你才想起我了。”六爺說完就後悔,暗地裏呸了自己一百口,沒事提什麽保護,讓伊藤一句話懟個半死,當場沒詞了。伊藤好像沒心思再跟他扯趙安的事,隻是說電話號碼不能公開,有事還是去當鋪找一櫃聯絡自己,凡事還是少知道的好,六爺點頭連說明白,兩人在聚賓樓門口分手,伊藤坐車走了,六爺喊出來暗處的老疙瘩急奔餅店。
沒到餅店門口就看見老李在路口迎著,那三人急的都快火上房了,幾個人在店裏坐定,老疙瘩餓的直奔廚房找吃的,小李笑話他是個餓鬼,柳綿和老李圍著六爺打探究竟。六爺說今天這事算是遮過去了,日後的事到時候再說,如果趙安到餅店來找自己老李二人必須推說找不到人,那幫瘋子的事咱們再也不能管了,三人都覺得是這個道理,自古救急不救窮,那夥吃不上飯的任誰也搭救不了。陰兵借路這事就算了了,從此再不能做掉腦袋的事,與朝廷做對那不是範監管的營生,保住這條老命享受幾天榮華富貴吧。
仿製的兩幅字畫托人在天津賣了,買主是英國商人,金令兩家手藝好,沒被識破,送貨過去的是老疙瘩,六爺這身子骨是真經不起遠途折騰。從此這日子就開始這麽過,六爺去長春把銀票交給皇上,再取東西回來仿製,做假這活計不容易,六爺也不是每月都幹這事,有時一件東西賣三四個月,雖然皇上不滿意可也沒別的辦法,整個宮裏隻有六爺能勝任此事,想換個人還真沒地兒找去。
時間飛逝歲月如梭,轉眼就到了1937年,六爺的買賣平穩,有出有進,自己也賺了點小錢,攢了些積蓄。因為自己老實沒再惹事,伊藤也不來找他麻煩,有時二人相約喝上幾杯,儼然是莫逆之交的好友,那趙平也早已不做親善會的會長,聽說在滿洲國軍隊裏當上了營長,哥倆都是帶兵的料,這讓六爺非常欽佩。
進到夏季有天馬掌櫃打來電話,約六爺過去有事商量,見麵一嘮說是北平有個買主說古董有暇,想找賣主過去砍價,六爺心裏一慌,難道是贗品已被識破?馬掌櫃說不是,如果識破早就罵街退貨哪還有砍價這事,估摸是有地方不太對勁,買主也拿不準,又舍不得放手,所以才要殺價,聚雅軒是中間人沒權做主,這事還真得六爺親自走一趟。
有日子沒出遠門,六爺也有些悶得發慌,既然是去北平自己心裏還真有點癢癢,這次回去屬於衣錦還鄉,在琉璃廠老少爺們麵前好好顯擺顯擺,看看當年的範六如今出落成個什麽樣子。買了車票帶上老疙瘩爺倆出了奉天,此一去卻不知風險在前,那是命懸 一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