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範城隍(112)
文章來源: fanwu2018-12-02 10:12:00

怕什麽來什麽,六爺最怕的就是有人提起滿洲國不是大清國,這是塊心病,因為隻有大清國能給自己帶來好運,滿洲國是什麽東西自己一點都不清楚,可皇上還是大清的皇上,國號卻起的稀奇古怪,這事想弄清楚又怕弄得清楚,生怕把自己的好事中途給毀咯。

六爺覺著範有澔知道的可真不少,祖宗家族來龍去脈件件門清,此人若是有朝一日輔佑聖主定是一代名臣。範有澔還在等著六爺回話,六爺的腦子已經尋思了一大圈,看範有澔一直盯著自己這才答道:“愚兄不認國號,隻認皇上,現如今還是愛新覺羅坐天下,那就該我們範家鞍前馬後的伺候。”範有澔點點頭:“愛新覺羅坐皇帝不假,可這天下還是滿人的天下嗎?”這話把六爺問住了,腦子閃現出耀武揚威的鬼子兵,說心裏話滿洲國的天下不像是滿族人的天下,到像是日本人的天下,要是日本人的天下幹嘛還弄個大清的皇上居於廟堂之上,難道真像金老爺子所說是為了遮列強耳目,以掩蓋侵占中華之實,如果真是這樣...六爺忽然想起了自己那倒黴盤子。
六爺詞窮不語,範有澔也不想再擠兌他,兩人都沉寂下來。過了半晌六爺突然想起一事,問道:“賢弟,你說當年你太爺爺拆了老城隍廟動搖了大清的根基,這有何難,撥點銀子再蓋一座就結了,何苦擎等著大清亡國呢。”範有澔道:“那處聖地本為中華國運之龍頭,並非滿清龍脈,當朝興衰全憑此處,不可再建,當年太爺做的幹淨不留後手,把殘渣餘土全部倒入河裏,這樣一來想用新磚新木再建那就沒了法力,而且除了冥府的陽間差役任他人建而無功,有人給道光爺講明其中道理,所以清廷列此處為禁地,也就沒有興建的念頭。”這事真是邪門,建廟還得是咱們範家的通靈人士,這麽說除了當下的自己別人還真辦不了了。想到這六爺又有些沾沾自喜,問道:“那為兄我建的這座城隍廟宇壓住了哪家的國運呢?”
範有澔笑道:“範兄建的這座廟本是壓住了民國的國運,前清本該借此複辟,可陰差陽錯蓋晚了,又陽錯陰差送錯了聖物,到頭來搞出了這麽一個不倫不類。”範有澔言罷哈哈大笑,六爺琢磨半天也沒明白其中道理:“賢弟,錯在何處啊?”範有澔道:“你若建廟早於張勳進京之前,四方冥界便可催動前清統兵的管代呼應起事,這民國就算完了,中華民國國運剛興,那時節尚且脆弱,各方軍閥還是心向大清,沒準大事可成,隻可惜沒人壓得住龍頭,自然得不了手,張勳當年要是識得兄長可就功成名就了。”範有澔說完看著六爺微笑,六爺一聽這話懊悔的抓耳撓腮,一時也想不起來當年自己在做什麽,連連哀歎後悔不已,範有澔勸解道:“範兄,你也不必惱恨,這隻說明民國當興,大清必亡,此乃天道也。”
世上沒有賣後悔藥的,張勳命苦也怨不得六爺,可範有澔說的這不倫不類又做何解呢?範有澔又道:“範兄此生早已欽定領取城隍一職,隻是早先沒有鍥機,你混跡琉璃廠終於得了寶珠一對,而此珠正是冥府之物,你獻了寶珠明了心誌,冥府才肯降旨任命,這其中稍有閃失你這城隍爺就算沒了。”好險好險,若不是諸多機緣巧合也成就不了這番大事,可轉念一想自己個兒要是不在琉璃廠遊蕩,這件大事難道就錯過了?:“賢弟,如若愚兄不是這般不務正業,勤苦讀書考取功名又當如何?”範有澔笑道:“您這輩子絕無仕途之路,城隍爺這活好人不能幹,壞人幹不了,我倒是稀罕當個評判人間善惡的父母官,可惜人家壓根就沒選我。”原來這差事還不是誰都能幹的,冥冥之中早就選定了自己,早知如此前五十年還折騰個什麽勁啊,躺在荒地溝兩個飽一個倒三天一回熱水澡,等著城隍爺下令恭迎自己上任就完了。
越想越覺得以前的日子過的委屈,這麽大的事阿瑪也不好好給自己講解一番,這半輩子處處走錯路,直到今天才算見了點亮兒,又被範有澔恥笑朝廷不倫不類:“賢弟,你說的不倫不類是指...”範有澔低聲道:“原本關外三省督軍有意輔佐溥儀複辟,隻因東北王張家獨統關外,其他弱小軍閥不服,張家有日俄相助又沒辦法相搏,這些軍閥曾經暗中勾結久居天津的前清宣統皇帝,相約舉事複辟,隻等一聖物出世,以此祭天定可事成。”六爺一聽,得,還是說到盤子了:“哪曾想不知何故聖物落到倭人手裏,倭人窺我中華久已,當中亦有深諧此道之人,依此物祭拜天昭大神,許願取東北占中原,發動兵變這事還就成了。”聽到這六爺額頭上的汗已經流了下來:“聽傳言大清還應有三十二年社稷,日本人占了東北若沒有愛新覺羅家族登基這片土地也占不長久,命中注定大清該興於此滅於廝,倭人請溥儀做皇帝也是無奈之舉,隻待他做滿三十二年就將其廢掉,那時候塞外沃土可就都歸屬倭人外夷了”
自己聽信了謝睿文的主意,盤子賣給了日本人,結果

...結果鬧了這麽個不倫不類,說是阿文設計蒙了自己也不盡然,沒有阿文相助自己也拿不回那對珠子,沒有那對珠子城隍廟就沒有法力,自己做不了城隍,大清也複不了國。總之一句話,自己和阿文各得其所,隻苦了東北的黎民百姓,往難聽了說這些事算是賣國,搞得現在自己個兒不在大清國,也不在中華民國,卻是個稀裏糊塗的滿洲國,怎麽琢磨都是說不出的別扭,今天讓範有澔這麽一講,六爺心裏漸漸有了些後悔,榮華富貴是自己想要的,可出賣祖宗這事真心擔待不起,老祖反明是因為大明氣數已盡,自己反民國師出無名啊。六爺吧嗒吧嗒抽著悶煙,範有澔見他沒了精神頭也不再講,不知不覺天已擦黑,範有澔問六爺要不要一起出去吃頓便飯,六爺哪有心思吃飯,這些爛事已搞得心緒不寧,轉話題問了些趙安的情況。
趙安和範有澔也是偶然相識,因為隊伍裏常有傷員,趙安經常出來買藥,他所買的藥品都是些治療槍傷刀傷瘧疾風寒之物,範有澔一眼就瞧出來這些人不是胡子就是抗聯,兩方人一來二去就成了朋友,範有澔這支範家族人一直就想趕走滿清洗淨祖上反叛漢人的汙名,所以隻要是反抗外族匡扶中華的義舉,提著腦袋也要參與進去幹上一番。二人私交甚密,這藥鋪就成了趙安的山下聯絡站,買糧買藥,籌措錢餉,私運軍火都打這過,上回六爺送錢自然要送到這裏,如果有什麽要緊的消息也由此放信鴿通知山上,這下六爺想起為何一經遇險便有鴿子飛過,敢情都是這信鴿範放飛的。
自己這倆親戚都在暗中抗日,自己跟阿文卻在保佑皇上安康,孰對孰錯搞不清楚,似乎都有道理。天說黑就黑,六爺身心疲憊不願久留,辭別範有澔回轉家中,臨走相約改天請範有澔過府做客,這門親戚既然認下以後就得常來常往。
回到家中吃過晚飯六爺躺下就要休息,剛躺下不一會老李慌慌張張跑進來跟六爺耳語說趙安來了在前院候著呢,六爺幾近崩潰,好運氣怎麽就轉眼耗盡,怕什麽來什麽,白天被範有澔嚇唬了一天,到了晚上趙安這瘟神又登門拜訪,長春城是真真呆不了了,阿文說的對還是回奉天才是上策。
六爺讓老李趕緊帶趙安來後院,仔細看看院子外麵有沒有什麽閑雜人等,別走露了風聲。老李去前院,六爺在東廂房等著趙安,不大一會老李領著趙安和那通信員進了屋子,六爺問韓連長怎麽沒來,通信員答了句韓連長戰死了,六爺心中一緊,忙問趙安怎麽回事。趙安瞪了通信員一眼怪他多嘴,跟老李要了些水喝才給六爺講個究竟。原來上次劫了關東軍的藥品還打死不少鬼子,關東軍第二天就派了一個師團拉網掃蕩,當時有一千多弟兄留守山上,鬼子兵一萬多人圍過來敵眾我寡無力抵抗,趙安率眾人邊打邊撤,韓連長所率一眾不幸被鬼子包圍,突圍不成全軍覆沒,二百多弟兄無一生還。
六爺眼前閃現出韓連長那張年輕稚嫩的麵孔,帶著朝氣,帶著笑意,二十幾歲的好年紀說沒就沒了。心裏難過六爺眼淚就流下來了,趙安忙說現在不是難過的時候,山上還有八九百弟兄被困無法突圍,這次自己繞後山輾轉出來是想找六爺去求謝家幫忙救這近千人的性命,吉林境內皆知謝家勢大,且有神兵可以調派,現如今除了這步再也無人可求,還望六爺幫了這個忙,救了這杆子人。
千人的隊伍被萬人的鬼子圍了,那鬼子兵武器精良訓練有素,都說阿文有兵可調但沒見過,一萬多鬼子得多少兵勇才能將其擊退,六爺皺著眉想不出辦法,可眼前這位是自己外甥,要是推辭不管也將是韓連長的下場,這幫孩子不知天高地厚,這事,這事可怎麽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