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年以前回北京，在超市裏看到一位“上班族”跟一個外地工作人員拌嘴，吵得很凶。我不由自主地嘟囔了一句“吵什麽？”，被身邊一位身著入時的中年婦女聽見，口氣傲慢地應隨著對我說，“就是，跟一個賣菜的吵有什麽意思”。我聽了很不是滋味，好像“賣菜的”的就不是人了。我們現在社會對待進城打工的民工似乎有些不友好，說重了就是歧視。他們確實生活在社會的底層，但這並不等於他們低人一等。

民工進城後，因地緣關係發現自己成了“外地人”，遭京城遺老遺少蔑視，矮人一頭。有人說京城老少這股子看不起別人的傲氣是多爾袞從塞外帶到京城的，八旗子弟一代一代延傳下去。後來京城成了共和國首都，京城老少更是自高自大，對“外地人”不屑一顧，連上海人也會遭白眼。

中國“外地人”有中國特色，除了地域造成的原因外，還包含了經濟地位和文化背景等因素。英文沒有能確切表達“外地人”的字，據網上字典，在不同場合可以說visitor, traveler, tourist, stranger, outlander, from out of town, outsider等，都反映不出中國“外地人”低人一等的社會地位。另一個字典包括了foreigner，在當今反移民的氣候下，倒是有點“外地人”的味道。

在美國居住了一段時間的國人，最近幾年發現自己的身份有意無意地改變了。不是法律上的身份，而是情感上的身份，歸屬感上的改變。不少人也有了“外地人”的感覺，遭受過美國白旗子弟的白眼。一次在北卡一個不大的城鎮Hertford跟家人去飯館吃飯。一進門，隻見十幾雙藍眼睛灰眼睛轉過來，盯著我們這一群黑頭發黑眼睛的人，上下打量，嘀嘀咕咕，盯得我頗有些不自在。自己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場景，暗暗慶幸那天沒有人喊“回你們的國家去”。

北卡基本上是一個比較保守的紅州，多數人反移民，相信“選舉作弊”。今年在北卡聽到一個電台，每次說川普的時候，還是說“我們的總統川普”。那次在Hertford到處都能看到南方邦聯旗（Confederate flag），滿大街都是開著皮卡（pickup truck）的“紅脖子”，真的讓人有“外地人”的感覺，心裏還有點怕。（此處“紅脖子”絕無貶義，隻是表示思想保守、盲目崇拜、教育水平不高的美國南方人。）

Hertford人口不多，中國人更少，被人上下打量也或許是正常的。說句公道話，大部分北卡人都非常客氣，不會公開歧視“外地人”。有一次在州府Raleigh，一個人在麥當勞吃早餐，旁邊桌子的一個人，吃完站起來從我前麵走過，對我說，“Have a nice day, sir”，讓我很感動。

開始有“外地人”的感覺是幾年前，多爾袞在美麗國找到了代理人川爾袞。川爾袞進了白宮，美麗國白旗子弟狂喜若狂，對“外地人”，特別是膚色不同、宗教信仰不同的“外地人”，到處橫挑鼻子豎挑眼，很不友好，暴力事件不時發生，不少從東方大國來的“外地人”也深受其害。

半個多世紀前，東方大國的毛爾袞，因自身難保，編造出彌天大謊，“黨內有走資派”。於是九州上下在造反的聲浪中生靈塗炭，十年浩劫。半個世紀後，美麗國的川爾袞也自身難保，編造出彌天大謊，“選舉作弊”，於是白旗子弟也造反，衝擊國會，大有“揪出黨內走資派”之勢。

可能是老糊塗了，眼花了，越看川爾袞越像毛爾袞。一個要打倒國家主席劉少奇，一個要揪出副總統潘斯。不過川爾袞的本事還是不如毛爾袞，毛爾袞能欺騙八億人，整死劉少奇；川爾袞隻能欺騙幾千萬人，還遭潘斯反戈一擊，反對他再次當選。

川爾袞口無遮攔，胡說八道是天下皆知的。有人還欣賞他的“直爽”，心裏想什麽就說什麽。他一貫崇拜獨裁者，記者采訪時承認自己當選就要當一天獨裁者。在最近一次競選集會上，川爾袞竟然公開叫囂要在美國建立一個“統一帝國”（Unified Reich），實在是太可怕了。Reich是德語帝國的意思，希特勒當年建立第三帝國（Drittes Reich），Reich代表的就是納粹德國，日耳曼族至上。川爾袞在大庭廣眾之下用這個字，心裏在想什麽昭然天下，要把美國變成希特勒式的“統一帝國”，令人不寒而栗。

還沒有人對我喊“回你的國家去”，以前一位穆斯林同事卻有過這個遭遇。第一次看見她不戴頭巾很驚訝，她說，回家跟先生一商量，覺得自身安全更重要，決定不戴頭巾了，還自編借口，對外人說頭皮有炎症，醫生建議不戴頭巾。川爾袞要是二進白宮，我們這些“外地人”的日子會更不好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