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看書的感覺
文章來源: 帕格尼尼2023-06-04 06:53:02

年輕時天下大亂,無學可上,整天逍遙,夏天遊泳,冬天滑冰,關起門在家裏看書、聽唱片、做半導體。

翻遍了家裏的書,盡是父母學術方麵的書,文學作品不多,有一本紅樓夢,還有屠格涅夫的一套小說。紅樓夢看不下去,這輩子也沒有再看。屠格涅夫的《羅亭》《貴族之家》《父與子》《煙》《前夜》《處女地》號稱六部曲,全都看完了,《父與子》中反映的虛無主義影響了自己的一生。

看書的欲望就是那個時候開始萌發的,以後到處借書看,在當時文革期間算是“偷看”。看了哪些書也不一一列舉了,反正從俄國到法國到英國,世界名著幾乎都看過。因為是“偷看”,往往有時間限製,有的時候隻能借一天,第二天必須還,就開夜車。

後來就下鄉插隊了,基本上斷了書的來源。有幾本書在公社秘密流傳,見到別的知青總是要打聽,那幾本書在哪兒,誰都不知道。自己帶了一本英文的《魯濱遜漂流記》,一邊學英文,一邊當小說看。隻有冬天回家探親,才又有機會借書看。

那時看的書都是古典名著。後來上大學,找到了一個新的書源,看了許多近代作品。開國中將梁必業的兒子梁凱民跟我同一年入校,有很多關係和後門,能搞到內部書籍。梁凱民有高幹子弟的高傲和優越感,卻也很平易近人,跟我的關係很好。他搞到什麽好書,會偷偷問我,“要不要看…?”記得從他那裏借來《第三帝國興亡》《約翰·克裏斯朵夫》《州委書記》《你到底要什麽》等書。

年輕時可以算是個書蟲,改革開放後,外部新鮮事物太多,這個書蟲就從書裏鑽了出來,變成了飛蟲。飛來飛去,飛到美國,新鮮事物更多,加上生活所迫,幾十年竟然忘記了書香味。也買過不少書,但幾乎沒有一本看完,有的翻了幾頁,就放在書架上,心想,以後再看。

“以後”終於到了,退休的時間多了,可以重新鑽進書堆裏。坐下來,手裏捧著書,卻安不下心來,沒有從前看書的感覺。有幾個原因,第一,眼睛不給力了,老眼昏花。自己的眼鏡是漸進式(progressive),隻有下麵一小部分是適合看書的老花鏡,所以覺得看書有些費勁,特別是時間長了,眼睛容易累。這個可以解決,去配一副老花鏡(兩個眼睛的度數不同)。

其次,沒有以前那種如饑似渴的貪婪,那種越是看不到越想看的欲望。當年的那些書是物以稀為貴,得到了就不能放手,有饑不擇食的感覺,不管什麽書都是好書。現在沒有了那種感覺,失去了對書的追求,電視電腦又霸占了太多時間。

還有,過去看中文書,一目十行,很快就能看完一本書。現在看英文書,沒有看中文書那麽自如,畢竟會碰到不熟悉的生詞,曆史典故,文化背景,有時會感覺沒有看出精彩,讀起來平淡無味。找中文書看可以彌補一下,回北京時買了一些書,回家看覺得不對胃口,都是翻了翻就放下了。曾在舊書店買了一本肖複興寫的《懷舊情緒》,寫的還都是北京的那些事兒,讀起來倒是很親切。

給孩子們的印象是爸爸喜歡看書,大概他們隻是看到書架上的書。疫情期間大家都悶在家裏,孩子們常打電話問爸爸在看什麽書,我就告訴他們,在看《Born to Run》《Dreams from My Father》《Conversation with Seiji Ozawa》《Changing Minds》《What the Nose Knows》《A Brief History of Time》…也實話實說,上次那本沒看完,現在在看另一本。有時候一兩個月都沒看書了,也如實招來。孩子們問為什麽,我就把上麵幾個原因告訴了他們。姐弟二人一商量,要成立一個家庭讀書會,三個人看同一本書,每一兩個星期視頻一次,交流讀書心得。很好很孝順的想法,看書也許需要有點壓力,從孩子那裏也可以了解到自己沒看懂的地方。我沒同意,與退休後逍遙自在的原則相悖。況且兩代人的興趣不同,他們喜歡《哈利·波特》之類,我完全沒有興趣。

不過孩子們給我提了個醒,自從孩子們小學畢業,就很少去圖書館了。現在不逛舊書店買舊書了,去圖書館,借回家看,喜歡看就看下去,不喜歡看就還回去。

書是要看的,看多看少無所謂,盡管興趣不同於過去,能找回一點年輕時看書的感覺-那種渴望、貪婪、滿足-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