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個很要好的朋友S君，在北京的時候就認識。他比我早出來，我來的時候他幫了我不少忙。他來以前生活很坎坷，來了以後生活也很艱難，通過自己的努力，念了個經濟碩士。後來娶了個會計師老婆，兒子念電腦。現在有兩棟房子，剛60歲就退休了，世界各地到處旅遊。他最看不起那些自己不努力、拿政府補貼白吃白喝的人，所以一直反對民主黨多征富人的稅養窮人的做法。兩年前他成了鐵杆川粉，曾說他一生最大的遺憾是沒去參加川普的就職典禮，沒能親眼看到美國曆史上人數最多的一次總統就職典禮。我和他從2016年大選起就常常爭論，爭到有點傷和氣，最後不得不約法三章，見麵打電話不談政治，誰違約誰請吃飯。

有一天他叫上我一起出去照相。遊山逛水之間他突然大罵麥凱恩是叛徒，要不然奧巴馬的醫改就可以被廢棄。我趕緊製止他，警告他違法三章。他笑嘻嘻地說，他要罵個痛快，然後請我吃飯，因為那天是他的生日。

他沒有罵下去，知道把我的火氣逗起來生日會過得不愉快。畢竟都是六十多的人了，動肝火傷元氣不值得。我也怕跟他爭，他腦子快嘴狠，我爭不過他。白宮沒請他當發言人是川普政府一大失策。每次我聽到川普胡說八道，我就趕緊打電話問他，這個總統又在胡扯什麽，他會毫不猶豫，不加思考地解釋說，“哦，他的意思是…”。有的時候他驢唇不對馬嘴，瞎解釋，跟原事件沒關係。我問他知道不知道情況，他說他從來不看電視假新聞。

“你不看電視，怎麽知道總統說什麽做什麽？”

“誰有閑工夫看電視，他愛說什麽就說什麽，隻要股市好就行。你看現在股市多好！”

他很會投資，股市玩兒的非常專業，賺了不少錢。他說每次出門旅遊，花了一筆錢，回來一看，股市幫他都賺回來了。加上能幹的太太幫他理財，他從一無所有變成現在腰纏萬貫。有一次我說，從來聽不到川普談論民主、人權、平等、自由、博愛這樣的美國價值觀，他頂了我一句說：

“價值觀能當飯吃嗎？他是個商人，就認錢。錢有什麽不好，你跟錢有仇嗎？”

我看不慣川普那個德行，手舞足蹈，聲嘶力竭，嘩眾取寵，蠱惑人心，鼓吹白人至上，滿嘴侮辱性語言，攻擊媒體，散布謊言，還要選民舉手宣誓效忠於他，整個是希特勒再生。他說我看慣了政治家那種文質彬彬、道貌岸然的虛偽嘴臉，所以看不慣川普那種風格而已。他說川普的心特別好，很愛國，對人也很友善。在講台上他是充分發揮他的表演天分，想什麽就說什麽，帶點誇張，很有煽動性，很有效，能激動人心。

不知道S君對“煽動”二字的理解，為了這兩個字我們還吵了半天，他覺得煽動是積極的，在目前的政治環境中是必要的，可以喚起麻木民眾的良知。

“你得慢慢習慣川普的表達方式，” S君對我說。“政治正確這個爛詞是誰發明的，該槍斃”。

有時候S君說話很尖酸刻薄。每次白宮內閣又有一個什麽人撒手不幹了，我就幸災樂禍地譏諷，這就是川普向選民保證的“最聰明、最優秀”的官員。

“愛幹不幹，不幹滾TMD蛋，別占著茅坑不拉屎，還怕沒人想給川普幹?”

我們爭論過很多話題，像醫改稅改、非法移民、國際關係、白人至上、新聞自由、川普的人品、語言能力、領導能力等等，S君總是力挺川普。除了“他的意思是…”以外，S君常用一些他自己的“名言”駁斥我，比如“這是川普可愛的地方”，“川普很有魄力”，“說話漂亮管個屁用”，“數字沒那麽重要”，“多個零少個零都一樣”，“有人愛聽就行”，“媒體都是一幫混蛋”，“他跟別人不一樣”，“別拿女人說事”，“少裝聖人”，“他這麽做犯法了嗎？”，“這都是奧巴馬的錯”。無言以對的時候就說“你管那麽多幹什麽？”。

有一天我到S君家，他要剛會說話的小孫子表演認動物。小孫子指著一張動物圖一個一個認，“tiger” “elephant” “chicken” “bear” “duck” “monkey”…十幾個動物小家夥全都說出來了。我跟S君說，圖上應該再加一個圖像讓孫子認：Trump。隻見他眼珠子一下子就瞪圓了，三個罵人的字剛出口我就認罪，“開玩笑，我錯了，我違規，我請客。”

本來想討好S君，讓孫子從小也是川粉。後來想想，那個玩笑也許開得有點過分，如果我是什麽台上人物，肯定會丟烏紗帽，難怪S君暴跳如雷。不過電視上的晚間搞笑節目中，這種笑話太多了，也難怪我學得有點損。

S君當然不能代表所有的川粉，更不能說服我。民主黨在奧巴馬時期有些政策確實有點偏激，作為美國曆史上第一個黑人總統很多事情都拿捏不準。我並不完全反對共和黨的一些觀點，有些問題因為自己無知，不知可否，特別是經濟貿易方麵。共和黨治國理念和民主黨不同，國家的一些“老大難”問題兩黨長期都無法完美解決，兩黨風水輪流轉是常態，但川普的人品、性格和政治能力不適合當美國總統和世界領導，也不能代表大多數美國人民。

通過跟S君以前的爭論，我倒是了解到了川粉們的一些想法，明白為什麽有人支持川普，認識到美國出現這麽一個總統是曆史的必然。在我眼裏，目前社會兩極分化越來越嚴重，歧視和仇恨到處蔓延，各種矛盾日益激化，美國的國際地位下降，我還是看不慣這個總統的嘴臉和做派。在S君眼裏，現在一定是“鶯歌燕舞”，大亂大治，經濟形勢一片大好。因為我們繼續堅持不談政治，好久沒跟S君說川普了。我知道他的看法不會改變，因為我現在相信一個道理：People Believe What They Want to Belie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