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的計較

    密歇根的一年裏有近半年是冬天，九月中旬的一兩場雨經過便是秋日了。周末的午後，坐在陽台上放眼望去，天高雲淡，綠草如茵。一杯茶，一隻剛出爐的蘋果派，一個正在斤斤計較的自己。

    一份酥皮可以烤六隻蘋果派，現在吃掉一隻，還有五隻，接下來是三天將它們吃完？還是五天？耳朵裏響起選秀節目裏各路導師們情真意切的呼喚：傾聽你心底的聲音，跟著你的心走。跟著心走，兩天就可以吃完，不用三天，更不用五天。清香脆甜的蘋果，油潤酥軟的外皮，聞一聞，心蕩神搖；咬一口，靈魂升天，這種感覺，體會過的人不止是自己。

   然而每到這時，自己又總能聽到另一個聲音：慎獨，自省。人到中年，如何外有儀而內守信？說到底還是一個吃字。吃，還是不吃，依舊是一個問題。

   很多年前無意中看到一位作家的一句話：中老年婦女是中國的一大災難。這樣的話無論何時何地都是赤裸裸充滿男性荷爾蒙的歧視，然而放眼四望，又不得不承認這是事實。看自行車的大媽、賣公交車票的阿姨、居委會的主任、學校的圖書管理員，每一個人理直氣壯，肆無忌憚地展示著自己的臃腫放任的肉體，發泄著自己鋪天蓋地的怨氣。讓麵對她們的人膽戰心驚。

   慢慢長大，漸漸明白她們的不易。年華老去，青春不再。生活猶如風刀霜劍將曾經的夢想點點擊碎。日複一日為一份溫飽起早貪黑，婆婆的眼神依舊犀利如刀，孩子瘋長卻不知何時才真的長大。愛情早已煙消雲散，山盟海誓不過是每日柴米油鹽裏的爭吵和糾纏。理想與現實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付出的車拉不完，收獲的杯裝不滿。人心隻有拳頭大，實在裝不下這麽多的淚與汗，溢出來變成怨氣、戾氣，寫在臉上，淌在身上，長在話裏，傷別人也傷自己。

   二十多年過去，自己也步入中年，這句話在心裏始終揮之不去，生怕哪一天不小心或是不得已，自己也便成了那樣的中年人。芸芸眾生，自己不過滄海一粟，扭不過自然規律，也不敢期待像奧黛麗赫本那樣優雅地老去。隻是不斷地告訴自己：或許活不成自己喜歡的人，但絕不能活成讓自己畏懼的人。當生命不再年輕，肉體更應該愛惜，靈魂更應該珍重。

  正所謂父母在不言老，天地在不輕狂，而庸碌如我者，能做到的隻能是生命在常自省。斤斤兩兩的計較，隻因不敢放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