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圳和北京的日子
文章來源: wuliwa2020-08-19 07:55:10

在深圳東門有一個古老的麥當勞。它坐落在一個東方建築裏,那建築像極了帝國時代遊戲裏的箭樓。每次經過我都腦補自己被城樓裏射出來的劍萬劍穿心。我大口吐著血, 手虛弱的指向麥當勞,艱難的說:“我,的,我的……漢,堡,包……”

話未完,就斷了氣,倒在血泊中。此時鏡頭特寫我的眼睛,裏麵留下了湛藍的天空,遠處,一個大大的黃色的M標誌。

這是在給麥當勞拍奇怪廣告嗎?

地王大廈下麵也有一個麥當勞。現在那裏是地鐵站,有賣豆漿的,賣綠盈盈的蓮蓬的,賣黃燦燦的玉米棒的,賣五顏六色的手機殼指甲油的,賣什麽的都有。

地王大廈裏麵還有一個古老的屈臣氏。不瞞我說,十幾歲的時候在那裏買過一個豐胸膏。因為我怕自己永遠也變不成女人。真是很傻呀。

在那裏我還買過一個帶顏色的潤唇膏。外表是潤唇膏,擦上粉粉的,真好看。要是有人說我臭美化妝,我就理直氣壯的拿出來給他們看,明明就是潤唇膏啊。

深圳火車站剛出站台就是來攔客的的士司機。那次爸爸帶了很多行李,什麽土雞蛋呀大米呀自家養的鴨呀一大堆,累得他直喘氣,我怕打不到車累著他,立刻要了一個的士。等出來才發現,的士到處都是。還很便宜!回來我跟我媽說以後不許讓我爸帶那麽重的東西,他都半百歲數的人了!我媽也有點心疼的樣子,訕笑著說知道了。

外婆說自從外公去世她就很少逛超市了。我說那我們一起去超市吧。她很高興,像個孩子一樣吃完飯就穿戴整齊等著我。

外婆牽著我的手沿著路邊的樹蔭往前走,經過外國語學校,外婆說,再往前走一會兒就要拐彎了,上次就是這麽和我外公走著去的。

上次到那次,相隔了四年。我有一種物是人非 的感覺。外婆好像並沒有,一直興致勃勃的跟我描述上次和外公來的過程,好像外公不是去世了,隻是去了另外一個地方。

我們買了好多水果,還給外婆買了好多麵膜。我想買一個裏麵有一條紅金魚的綠色小茶杯,外婆不讓我買。她說家裏已經很多茶杯了。

可沒有有小金魚的茶杯。為了不讓金魚幹死,必須一直不停加水的那種小茶杯。

“一條假魚喝什麽水?”外婆還是不讓我買,我隻好放下小茶杯。今天還在想要那個小茶杯。

小時候外婆外公帶我出門,外公拿著一把折扇,總是走著走著就看到他穿著白襯衣的背影,背著手拿著那把折扇。外婆埋怨說,走那麽快,又走到前麵去了。

我鬆開外婆的手,朝外公跑去,想要他手裏的扇子,但外公不給我,說那可不是玩具。

外公去世後,我看到家裏有一把折扇。上麵小楷寫著嶽陽樓記。我拿著玩了一會兒,外婆緊張的提醒我,是外公的,要我別帶走了。我說好。我沒告訴她,那肯定不是外公的那把扇子。

很大的折扇風雅,但不太實用。中等大小的扇子實用,磨損也快。

我給我爸寫過一把扇子,他每天搖著招搖過市。一個夏天未盡就壞了。

我小學的時候也寫過一把扇子。寫的李商隱的無題,蠟炬成灰淚始幹的幹字我把最後一豎寫得老長,算是留白。不知道小孩子是從哪裏學來的章法,反正自己當時覺得那樣寫很酷。

我爸也拿著它招搖了一個夏天。扇子很快就脫了骨。

這些基本上都是發生在深圳的瑣事。

還有一些事發生在北方。

比如北京。

我去北京簽證的事一直不能被我家人理解。舍近而求遠。為什麽不去廣州簽?我說我在天津當然去北京更近。可是家在廣東啊。他們的回答我竟然無法反駁。

然而我簽證的的確確還是在北京進行的。

那天一大早,我在使館門口排隊,聽到一個人叫我的名字,抬頭看,是一個很高的男生。他自我介紹說我們是豆瓣網上的友鄰。他從安徽來的。

好巧!

他笑,也說好巧。

他陪著我一直等我進使館,回頭看他時候,他揮手說祝我好運。我出來時,他還靠著馬路邊一棵樹下站著,穿著一件暗色調的條紋毛衣,兩隻手抱著胳膊,凍得瑟瑟縮縮。

他陪著我走,吸著鼻涕聽我講簽證老頭的頭頂光得像個帶殼的雞蛋。路上有一家肯德基,我們進去了,裏麵真暖和。吃了什麽?忘記了。我猜我吃的雞米花。我猜是我請客。這是我的愛好,從不輕易讓別人給我買單。要不然我心裏會很難受,被人砍了一刀似的。

後來又在寒風中走了一段。他說他知道我今天來簽證,特意來這裏等我的。

我說我要去天津了。

他說他還有個事想說,但難以啟齒。

我說那你就別難為自己了。

最終他什麽也沒說。

我們怎麽告的別,怎麽轉身離去的,我都不記得了。

後來他的豆瓣號改成了我愛北京。

再後來我丟失了那個號,從此也丟失了那個人。

這大概是我唯一一個關於北京的舊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