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地裏的菜
文章來源: wuliwa2019-12-08 00:29:48

小鎮裏有個地方叫教育局。爺爺說那裏每到下雨天,外麵就有很多撐傘的小孩子,一時間映入眼簾的是各種顏色的小傘傘,花花綠綠,分散在雨中的水泥坪上。

每次下雨,我都想去看一看水泥地板上是怎麽長出來撐傘的小孩子的。

我們家門口下雨都是泥。是肯定不會有小孩子撐傘出現的啦。

好處是可以種菜。

我媽說教育局是個好地方。那裏上班的人不會下崗。

下崗的人幹什麽呢,我發現他們都愛在泥巴地裏種菜。

菜地理所當然也就成了人們進行文化交流的聚集地。住在上坡的鍾大媽傍晚時分也背著鋤頭繞下來,這裏拔一下,那裏拔一下,時不時雙手抱著鋤頭和正在給絲瓜澆糞的我媽家長裏短。

“你家女兒每天早上上學路過我們樓底下,都吼一嗓子,6點把我們一家大小全叫醒了。”

我媽放下手裏的糞勺,嚴肅的問我怎麽回事。

我想說鍾大媽家門口新換的聲控燈很好玩。又怕我是傻瓜這個新聞被大家都知道,並且口口相傳。

虧我機智,妙計上來,說:“我沒有啊。不是我啊。”說完繼續低頭摘絲瓜花。

我媽長舒一口氣,信誓旦旦的說,絕對不是我女兒啦。她不說謊的。

回家第一時間把我拉一邊,我以為她又要把我從地板上打到天花板上去,“我還沒換鞋子呢”說著我就想借機逃跑,她一把揪住我後背,說:“這幾天不許吼了!”

我家前後左右幾乎人人都開墾了一塊菜地。唯獨左邊何阿姨和後麵劉小昊家沒有。

何阿姨是老師,丈夫是人民公安,平時很少見到人,最多不過是路上遇到,何老師總是匆匆點個頭,腳步不停繼續往前趕,好像有很重要的課題等著她去解決。這讓我感到無比欣慰。何老師一度是我的數學老師,如果她也出入菜地的話,我背不出九九乘法表的事情很有可能會被當作人類一大笑話傳到聯合國去。一開始每次考試不好我都回家燒香,在菩薩麵前長跪不起,虔誠禱告,希望何老師不要泄露此事。後來也就完全肆無忌憚了。何老師真的是一個好老師!好鄰居!

劉小昊的父母是軋鋼廠的銷售人員,廠裏整改,他們家承包了工廠,據說效益很好,忙。無暇顧及菜地這類普通老百姓的社交活動。

劉小昊比我大一點。高中還曾經坐前後桌。他偷偷告訴我他爸給學校捐了很多空調,所以他才能到我們班來。對於他我是很感激的,倒不是因為空調,而是如果沒有他,班上成績不出眾,無紀律性的學生力量就更單薄了。換句話說,有他在我考再差也不怕,我知道我不會孤獨。

關於他們家的傳說都是菜地裏聽來的。李阿姨一邊摘豆角一邊伸長脖子說,劉家男人在外麵有人。給那個女的開了個冷飲廳經營。

“哎呀,多久的事了?”幾個女人家湊在一起,放下手裏的活開始八卦起來。

李阿姨有了聽眾,更加眉飛色舞的描述起所見所聞:“男人有錢就變壞!”說著拿眼睛不停瞄著劉小昊家房門,好像隻要那邊門口有動靜就隨時準備逃跑一樣。

“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女人,老劉都快四十的人了!女人見錢就變壞!”李阿姨咽口唾液繼續說。眾女人有做頓悟狀,有驚駭狀,也有人做憤慨狀。

回到家我問我媽,劉小昊他爸外麵什麽女人什麽二十出頭開什麽冷飲廳賣什麽冰激淩?話還沒講清楚我媽就把我揍了,要我別胡說。

我爸聽到了,好奇的說:“二十出頭的女人,跟了老劉,怕隻是圖錢吧?老劉當年承包廠子我就看出來他有膽子。”

我媽酸溜溜的說,當時咱們承包下來。你不肯。後悔了吧。嘖嘖,二十出頭的姑娘。

我爸氣得不知道怎麽接話,隻用眼瞪著她,重複說著你這個女人家!你這個女人家!

接下來兩人就又冷戰了半個多小時。

日複一日,街坊鄰居都等著看他們家鬧離婚的一幕,幾年過去了,人家就是不離。“有錢人離婚不簡單。”李阿姨作為這則新聞的主播一直很敬業的負責解釋著,並且不忘記用“等著看吧”作為結束語,激發鼓勵著人民群眾不要放棄澎湃的求知欲。

劉小昊父母到現在也沒離婚。在別處(可能沒有菜地也八卦的地方)買了房。倒是劉小昊高中沒畢業,早早過上了揮金如土的富二代生活。離了一次婚。

前幾天我媽還給我看她種的南瓜冬瓜,堆了一地。我媽說我爸下班回家直接去菜地幫她澆菜,每次抱回來勞動果實都笑得合不攏嘴。我看我媽說這話時候也笑得合不攏嘴。

那麽好的蔬菜,可惜我吃不到。